会客室的门慢慢推开。

    总是不忘上油的门，本来应该滑顺地开启，如今却莫名沉重，彷佛内外气压有所差距似的慢吞吞地移动。就像体察了开门人的心境，才会如此缓慢。

    若是真的能体察自己的心境，杰米多么希望那扇门不要开启，然而门实际上打开了，会客室映入杰米的视野。

    与平时并无二致的房间里，有着平时所没有的骑士侍卫在旁。

    “谒见来迟，万分抱歉。”

    杰米用意志力制伏差点发抖的声音，对会客室里唯一一位坐着的人物，行了类似拜谒的恭敬鞠躬。虽然是贵族中相对不值一提的子爵，受杰米管辖的领土也小的克连，但是这里是杰米的领地，虽然范围有限，但是几乎拥有这里最高地位的杰米，就算是面对那些伯爵，恭敬有余，却绝不会如此惶恐，答案只有一个，那是平时根本不会正眼看杰米的存在。

    贵族派的领袖，地位仅在皇帝陛下之下的实权掌握者，团特利基侯爵。

    在贵族之中也是拥有着最高级别的权力以及战斗力的这个男人，虽然已经年过半百，却不见老态，大抵是因为脸上骇人的疤痕的缘故吧，看到他的脸，恐惧无法抑制的自心底升起。

    在他手中，握着一柄长刀，团特利基并没有拿手杖的习惯，所以代替手杖的，就是他手中那柄不知斩下多少人透露的利刃。

    深陷的眼窝中，那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散发出犹如实质般的目光。即便杰米现在还保持低着头行礼的姿势，也感觉得到那双眼睛从头到脚打量了塞巴斯一遍。

    他从空气的震动，感觉到团特利基以一种相对慵懒的举止，夸大地挥了挥手。

    “不用在意，杰米，抬起头来吧，你知道我找你来是什么事情么？”

    “恕小人愚钝，我……不知道……”仍旧低垂着头的杰米，对沉重的声音做出回应，拾起头来，然后，他的视线对上了团特利基的眼睛。

    这是杰米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与团特利基会面，在加入贵族派这么久之后，杰米终于第一次有机会看清团特利基的容貌，原来团特利基的眼睛是棕色的，但毫无这种颜色的暖意，而是呈现出死气沉沉的黄褐色。嘴巴与其说残忍，不如说了无生机，薄嘴唇。

    团特利基的残暴名声令人生畏，但是他对帝国的忠诚也是众所周知，和外界传言的不同，虽然他经常对陛下不敬，但是驳斥陛下的那些事项也是在他的权力范围之内，作为帝国最有力的支柱之一，单独召见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子爵，这可并不常见。

    “昨天上午，你本该在竞技场的看台上坐着的。”团特利基低了低头，算是对杰米打了招呼，开口的时候，言语冰冷，像是尊严受到了冒犯，“你为什么没有去？而是在‘秘密’买春？”

    “我……”

    “那天集会的约定，在你眼中还比不上一个娼妇的肉体么？”

    “我，我知错了。”杰米跪在了地上，“您的骑士已经惩处了我，我知道错了，侯爵大人。”

    团特利基冷笑了一生，“你知错了？”

    杰米连连点头，团特利基抬起眼睛，严肃地打量着杰米。杰米脸孔帐的通红，但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说谎，毫不畏惧地回视。

    “你做不到的。”

    杰米提高嗓门，清清楚楚地说，“请给我一个机会，我真的知错了。”

    团特利基从座位上起身，他仍旧不动声色，但声音仿佛冷酷的死神，“我们认识已经有段时间了，你和我。”他对杰米说道，“你加入贵族派，在集会上宣誓要为帝国和贵族们的权益战斗的时候，是五年前了。”

    杰米愣了愣，他似乎没有料到团特利基会说这一档子事情。

    “但是从你宣誓忠诚的那天开始，你从未努力做过什么，你没有帮助过别人，也没有和谁联系过，就算考虑到所谓的地位差异，对于同为子爵的其他人，或是比你还要低一些的男爵，你几乎从不主动联系任何人。你想要的只是贵族派的头衔罢了，你作践了我们的友情，生怕和我们牵扯过多。”

    杰米仍旧跪着，嗫嚅道，“我，我不想给大家添麻烦。”

    “你只是不想惹麻烦罢了。”团特利基抬起一只手，“行了，你不用再说了，你觉得贵族派能够给你的生活带来便利，但是又担心被牵扯进拥王派和贵族派的斗争之中，像你这样的子爵，如果真的牵扯进了高层的权力斗争之中，稍不留神就会灰飞烟灭。你觉得像你这样的子爵不会有人在意，所以只需要披上贵族派的皮，不做出格的事情，在自己的领地内享乐就好，你现在过的不错，以为这世界是个无忧无虑的地方，你可以随心所欲享受快乐。你不需要什么东西来武装自己，因为贵族派这三个字就足够保护你了，你要的只有这三个字，不和别人牵扯在一块的话就不需要担心人情，你不需要贵族派的其他人。很好，作为贵族派现在的领袖，我感到我的感情受到了伤害，你背弃了我的信任，无视了我的友情。但是没有关系，我也不会把我的友情强塞给不需要的人，尤其是那些觉得我们只是麻烦的人。”

    团特利基顿了顿，对杰米露出嘲讽的笑容，“你在集会上做出的保证，第二天就抛诸脑后，一边说着我的领地有急事要处理，一边乐呵呵的拿着从领土的平民们手里收回来的金币去娼馆买春。然后在被我的骑士找到之后挨了一顿巴掌才灰溜溜的回到竞技场。之后呢？你做了什么？”

    “在目睹帝国最强大的战士被人秒杀之后，身为帝国贵族，你却丝毫没有紧张感，回去之后，你又去了娼馆，美人在怀给你的脸上涂抹药膏一定很舒服吧。然后今天，你跪在我的面前和我保证什么你知错了？你觉得我是一个任人愚弄的傻子么？哦，别发抖，不，我并不生气，我只想知道，我做了什么，还是我们之中有人做了什么？害得你待我这么缺乏礼数？”

    “陛下对我很好。我想当个好公民，我不想给任何人添麻烦……”

    团特利基猛地一拍手，表示统意，“好，很好，那你为什么要加入贵族派？你应该去拥王派，然后把他们那里的誓词在集会上宣誓一遍，在自己的领土里继续定期收着下面那些苦哈哈的钱，然后隔三岔五的去娼馆买春，你不想给任何人添麻烦，多好，我也不想给任何人添麻烦，所以，要不要一会我和你一块去你常光顾的那家娼馆？”

    团特利基克制着愤怒，不留情面、傲慢无情地冷嘲热讽，把杰米变成了一团打颤的果冻，但他还是鼓起勇气，再一次说，“我真的知错了，请您给我一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