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就好像源石结晶已经破坏了我的大脑，让我的余生都沉浸在了无边的虚幻里那样。

    我所能记忆起的地方的人们总是会在葬礼上说南柯一梦，黄粱一梦，这是说人生到头来就只剩空虚和死寂，人生经历的一切都抓不住，都是假的，颇似金刚经结尾的: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当然，黄粱一梦光从故事层面理解，一个层面上讲的是人对时间流逝的感觉的不可靠性，特别是在理智崩塌，情感充沛的梦境里，用这个“很长但实际很短”的典故，可以反推出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翻似烂柯人，烂柯人是觉得很短但实际上很长，说到底人的感觉就是这么不可靠，或许这就是为什么人们要群居生活。

    我梦见了一个绝望的，与死亡和毁灭挂钩的巨型都市，一个漂亮但是阴毒的女人正操纵着泰拉的业火和天雷，将这个城市彻底碾碎，满城的家破人亡尚且不必说，侥幸逃离的人们正不断的抛弃着一切:钱财，回忆乃至生命。

    我看到一个母亲咬牙把小婴儿扔进了草丛里，掩面而走，这不能怪她，一般情况下所有正常的生物都爱自己的下一代（但不会爱自己的父母，所谓的孝只是文明的结果），这种爱是真切不容置疑的，因为抛开生产力带来的一切不必要的繁荣，生命只是生存和繁衍而已，但到了无可奈何的关头，自己的生存也当然比下一代重要。

    未知身死处，何能两相完。这不能怪她，应该怪那个不知为何那么愤怒的女人。

    一个独臂的威武的男人挺立在这女人的面前，他的朋友都成了焦黑的尸体，唯独他还在坚持。

    “我很佩服你……不必遗憾……因为这满城的人都会来为你陪葬……”

    烈火烧掉了他的装备，把皮肉啃食殆尽，最后将骨头烧得发白发脆，然后只留下一堆不会有人收敛的齑粉。

    我醒来的时候是早上七点，外面正在下着雨，罗德岛的同仁对我很好，考虑到病情较重，为我准备了单间而不是集体宿舍的床位。

    当然，我是不介意住集体宿舍的，只要没有抑扬顿挫，高低起伏，错落有致且伴随着艰难喘息的人声的如同噪音交响乐一样的呼噜就行。

    从窗口往外看，外面的天空灰暗到让人连起床的心情都没有，但说不定已经有同仁早早的出任务去了。

    我拍了拍床头的乌萨斯套娃，轻轻说道:“好吧，还是起来吧。”

    按照电话里“罗德岛生活”APP的指示，我在迷路半个小时后找到了数量众多的餐厅和食堂里的其中一个，名字平平无奇的“员工膳食中心”，罗德岛本身还是一家医院，我想尽量不要和住院的病人混在一起。

    “哟！谢先生！”芙蓉在餐厅的一角招呼我。

    “还没买吃的吗？你的工卡就是你的饭卡，刷一下就能买东西哦。”

    我拿了个盘子，她把自己的食物分给了我一点，“吃肠粉！这个已经卖完了哦，谢先生在龙门应该经常吃吧？”

    “还好，说实话我不喜欢肠粉这个名字。”

    我们这些保安队只占罗德岛职工的一小部分，其他的还有技术工人，研发人员（在我眼里如同上帝，我的生命就指望他们的缓释剂和未来可能的解药了），战勤人员，后勤人员，医院医生和护士，还有为罗德岛提供各种必要援助的派遣人员，派遣人员的工衣背后都写着自己公司的名字，像是XX激光科技，XX自动化，雷神工业之类的。

    我随便拿了一些面食，黑角也端着盘子凑了过来。

    “黑角哥，你今天起的好晚！”芙蓉笑。

    “刚出完任务回来，今天不用训练也不用干活啊，当然要随心所欲啦……哦，谢兄你买到肠粉啦，分我点分我点……”

    他把面罩下半部分掀起来吃东西，看起来真是又傻又惊悚。

    “对了，这个是那位大个子小姐要给你的，我昨天拿到了，但是忘了。”黑角把一个皮质的本本塞到我手里。

    “唉唉唉，难道是……嘿嘿嘿，我要看！我要看！”芙蓉伸长脖子。

    我摊开手，那是一个证件，封面是一个龙头，龙头与一个盾牌图形相嵌，看起来威严可靠，封面最中间写着三个字——警官证。

    “这这这……怎么给你这个啊。”

    我翻开证件，“谁知道呢，也许她换新的了吧。”

    里面什么都没有，纸质的内容都抽走了，在证件的中缝处有一条毁灭性的裂痕，但有人用胶带把它小心的粘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