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能听到，哦，能看到吗？嘿嘿，我真是好久都没有写过日记啦，你是不是以为我这么说，是要开始写了呢？哈哈，才不呢！不过，我要把这个日记本送给你，带它回去吧，等你把它写满的时候，我就来找你……”

    她第无数次翻开这句话的时候，距离那个没有结局的“约会”还有一个小时。

    马上要到了，这是靠在栏杆上大口大口抽烟的老蛇头说的，这么多年来，他往龙门倒运了数不清的人口，最后，他对这艘小游轮的运行状态已经有了一种类似于机器般的精准直觉。除了能把到港时间的误差限定到分钟以内，他还可以沿着小小的甲板转圈，每走一圈就是一分钟，这样几千转之后船就怎么也到了龙门碎叶城了，不过他已经老了，自从糖尿病让他的双足肿胀且没有知觉之后，一种肠烂将死的危机感就迫使他停止了这种“消遣活动”。

    所以现在，老蛇头只能坐在地上，百无聊赖的看着蒸腾着热气的江水。

    能连接到龙门的水域其实不能说是海，只是一条大江，只是每年总有几个月汹涌澎湃，吞天蔽日，本身流量也实在很大，于是大家就自然而然的把它叫做海了，其实它有个漂亮的名字——香江，但没人记得也就代表不存在了，老蛇头觉得自己这样的老家伙死掉后，香江这个名字终会被废除，而换上北海东海这样无聊的代号。

    船上除了她，这个在维多利亚的港口匆匆上岸的漂亮小姐，再无其他乘客，虽然近年来龙门已没有那么吸引人，但蛇头还是不怎么担心客源的，然而去年年底的时候名为整合运动的恐怖组织袭击并导致切尔诺伯格毁于天灾，蛇头的生意也跟着一起毁掉了。

    切尔诺伯格离龙门很近，灾难过后大批难民开始涌向龙门，人一多就会挤压生存空间，生存空间一少就会让人活得没有尊严，大家费尽心思跑到这座标榜自由开放的城市，就是想靠自己的努力能活得能体面些。

    老蛇头想过去哥伦比亚的航线开拓新生意，但熟悉水路就要好几年的时间，而糖尿病不仅摧残着他的双腿，同时还让他开始发白内障。

    “你去这地方干什么？”

    饶是这次行程只能算勉强开张，蛇头还是这样问自己唯一的雇主。

    她只是笑着摇摇头，看起来很有礼貌，同时也拒人于千里之外。

    蛇头也跟着她摇头，然后继续沉默的抽着粗糙的烟叶子。

    没有事情做的大小姐而已，蛇头眯着眼睛，在她上船之后，蛇头已经翻过了她的东西，结果找到了一些低调但名贵的简单化妆品，两支笔头镀金的钢笔，还有一张龙门最好大学的毕业证。

    蛇头当然不是为了钱，他什么也没拿，验证客人的身份本来就是流程之一，但是船上除了他已经没有别的伙计了，他就不得不亲自去小偷小摸，事出反常必有妖，难保不是近卫局想秋后算账，让他到牢里安度晚年。

    女孩的这些随身物品能说明的事情很多，不过蛇头最先想到的是，这个没有任何社会阅历的女孩，到一个充斥着狼虫虎豹的地方去，究竟要做什么呢？

    蛇头已经老了，在漫长的偷渡生涯里，他曾见过卡西米尔落跑的骑士，在这肮脏的小船上同他大谈什么仁义道德，也曾见过东国破产的武士，他们总是跪在船头，一副要投水自尽的架势，也有玻利瓦尔退役的军人，出太阳的时候总是在甲板上一丝不苟的熨烫衣服，这些人比起总是会给你透露龙门高层秘闻的“政治家”们，可算是毫无趣味，但蛇头最后却只记得他们，不记得那些侃侃而谈的大肚子和老黄牙了。

    出于这样的心理，蛇头在这段行程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也想过要和故作镇定和警惕的姑娘说说话，却总是像刚才那样无功而返，最后他放弃了，只是仍旧放不下女孩手里的那个本子，在长达数个小时的清醒时间里，女孩总是在上面写写画画，睡觉时也老是紧紧攥着它，就好像它比那瓶手工香水都还要名贵，可说到底，那不过是一个几块钱就能买到的便宜日记本而已。

    “能……给我看下那个日记本吗？”蛇头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了。

    马上就要到终点了，蛇头和偷渡客的人生往往不会有第二次交集。

    女孩惊讶的看着这个老头，蛇头嗫嚅了半晌，本想说如果那样的话可以免除这次的船费，但女孩多半不会在乎那一两万龙门币。

    “这样，你给我看看那个本子，就一眼也行啊，我唱首歌给你听听，怎么样？”蛇头越来越来劲了。

    “唱歌，你会吗？”女孩突然起了兴趣。

    “当然，”蛇头拍了拍旁边的吉他，“乌萨斯经典老歌，我很拿手的……没人比得过我的歌喉！”

    “呵呵，那可不一定，我已经听过更棒的歌声了。”

    “有多棒？”

    “那样的声音，就像能使日出提前到来一样，连神都期盼能听到这歌声。”

    “那我的声音，应该能使太阳又落下去吧！”蛇头眨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