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年的某一天,在某个现已被人遗忘的地方。
有侵吞天下之势的乌萨斯帝国与某个强盛的新兴城邦联合之间爆发的战争蔓延了小半个大陆,就连这样的荒野山林,也在某个奇异的时刻变成了一场重要战役的决战之地。
这是比如今的世界要更加混乱的时代,强者依靠力量攫取一切,而弱者只能成为在野草丛中游荡的孤魂野鬼。
一个高大威武的乌萨斯士兵此刻正慌乱的穿行在一片林地之间,身后不断有箭矢从他耳边掠过。
城邦里有以猎人为主的山间聚落,个个是使弓的好手,甚至已经到了凭直觉就能命中飞鸟的程度,一把普普通通的猎弓,明明什么辅助设备都没有,到了这些人手里偏偏就成了最可怕的杀器。
城邦联军有意将战线维持在山林一带,这些老猎人凭借索道和小径,不断对乌萨斯部队进行突袭,往往四五人就能消灭半个连队。
乌萨斯士兵是一名下级军官,正是中了老猎人的埋伏,虽然仗着兵强马壮,硬是干掉了好几个猎人,但也死伤过半,被分割开来后赶进了密林里。
乌萨斯士兵甚至有点绝望,他知道很快自己和其他弟兄就会像趴在玻璃窗上的苍蝇一样被一个一个拍死。
而且……他抬头看看天空。
阴云密布,和城邦的作战远没有想象的顺利,眼看入冬了,等到降雪后,一旦大雪裹足乌萨斯部队便更加难堪,说不定……所向披靡的乌萨斯人将要败于城邦之手了。
密林看似无穷无尽,乌萨斯士兵闷头逃跑,不知不觉间,追踪他的猎人似乎也失去了兴趣,让人心寒齿冷的箭矢不再有一发没一发的射过来了。
乌萨斯士兵刚松一口气,却被脚下的藤蔓绊倒,整个飞出去半米远,还未落地,他便感觉豁然开朗。
原来他已逃到了密林的边缘,眼前是一大片荒地,来自城邦和乌萨斯的主力部队正在鏖战。
乌萨斯士兵吐吐嘴里的泥巴,挣扎着想站起来,这时眼前一个乌萨斯人被城邦的重装枪兵刺倒,枪兵将刺入敌人身体的枪尖扭转了几下,然后狠狠拔出,然后扭头向乌萨斯士兵逼近。
“完了……”
乌萨斯士兵一时间慌了神,直到枪兵已经冲了过来,他才慌忙想要拔刀还击。
“嗖——”
凌厉的破空声让士兵又是一阵心惊肉跳,“是那些猎人?”他暗暗叫苦道,这种情况已经无法躲闪了。
但那箭矢的目标却并不是他,而是重装枪兵。
箭头精准的捅进枪兵盔甲与头盔面甲间的小小间隙,无情地洞穿了他的颈部。
枪兵脚一下,倒在了地上,但因为惯性,仍旧是滑到了士兵前。
荒地上的城邦联军已经所剩无几,这场战斗,看来终究会是乌萨斯胜利。
乌萨斯士兵暗暗庆幸,既然决战得胜,他们这些前线部队应该很多就会撤退了,那时便能回家了……他的妻子上个月刚刚生产,据妻子说,是个健康活泼的男孩,但所属的增援部队开拨在即,山中又无法通讯,他至今都没能见到自己的孩子,甚至连他可爱的声音都未曾听一听。
荒地的尽头是一座小山丘,山丘上两个大将模样的人正在进行最后的死斗。
那是能够宣告战争终结的死斗,双方都竭尽全力攻向对方,使出了平生所学的所有招数和手段。
城邦的前线大将是一个投奔过来的东国人,曾是赫赫有名的武士。
城邦发展之迅速,全泰拉有目共睹,在联合之初,它曾广泛招揽其他移动城市或者国家的能人志士前来成为公民,只要成为公民,便能享受一种泰拉世界闻所未闻的直接民主政治,同时自己和后代可以接受军事,科学,体育,文化等全方面的优良教育和进一步的培养深造。
城邦联军里大部分士兵就是素质极高的公民,乌萨斯人虽然勇猛,往往也只能三个齐上才能敌过一个城邦人。除此之外,城邦还大量雇佣了名声在外的强悍佣兵,其中不乏因为想要成为公民而格外卖力者。
大将天生神力,现在竟同时着使用长枪和打刀。
但这暴风骤雨一样的攻击并未让乌萨斯的将军后退半步,他只着最低标准的轻甲,行动快捷许多。
乌萨斯将军躲过长枪横扫,近身砍出一刀,力道极猛,大将本想调整姿态用受流硬接下来,但长枪在手,一时竟反应不过来,只能勉强用A字去格这一刀。
大将的刀被狠狠打开,身形一晃,从旁人角度来看,已是露出了极大破绽。
但乌萨斯将军并未追击,反而几步后跳开来,同时卸下腰间的手弩,顷刻间,一发威力不逊于刚才一刀的弩箭已随之而来。
那一箭瞄准的是大将短暂露出来的下颌,箭头凶猛地撕碎皮肉,一直刺入脑组织方才停下。
大将丢下长枪和打刀,颓然跪下,但其实刚才那一箭,已经瞬间要了他的性命。
乌萨斯将军捡起打刀,然后一脚将大将庞大的身躯踢落山崖。
他举起那把已经砍出了许多缺口的打刀,用雄壮的声音大喝道:“主将已死,不要做无谓的抵抗,立刻投降!”
这是个英气逼人的黎博利人,任何人只要看他一眼,就会由衷的觉得他生来就是要成为军人的。
残余的城邦军失去了斗志,很快被尽数俘获。
乌萨斯人收拾了自己的状态,飞快的在山崖下组成整齐的队列。
“乌萨斯的勇士们!无数的血汗和泪水造就了我的祖国,造就了今天的你们!不要忘记我们的先辈是怎样从寒冷荒芜的大地上走出来的,我们永远不能输,永远不会输!
“是的!我们可能会战死!会永远埋骨他乡!就连名字也被人忘记!但,战士需要考虑这些吗?不需要!
“胜利近在咫尺,只要攻下那个卡西米尔懦夫的堡垒,敌人的前线就彻底崩溃了!继续前进吧!
“为了我们的父母!为了我们的儿女!为了乌萨斯!”将军说完,将那把打刀刺进土里,又狠狠踩下去。
“乌拉!!!”
士兵们情绪高昂,振臂高呼。
这狼狈的乌萨斯士兵觉得很振奋,但也觉得有点害怕。
他很崇拜这位将军,但他更想见到自己的儿子。
很快乌萨斯就会如愿以偿侵吞城邦的领土,虽然这场战争看上去似乎没那么有必要。
拥有精致而优雅文化的城邦,最终被粗犷的乌萨斯用人海淹没了,历史学家在记录这件事时,大概会扼腕叹息吧。
皇帝陛下算得上宽厚仁慈,但又穷兵黩武,他总是说:我要这里,我要那里,这是为了乌萨斯。
谁知道明天他会不会又想发动一场新的大战呢?
但这位皇帝至少在国内还算仁慈,等他去世,继任者会不会更加变本加厉呢?
乌萨斯士兵闭上眼睛,他不敢想下去了。
他只能去相信这位将军,相信这位指挥官。
至少,将军不会错。
“乌拉——”的欢呼,仍然回荡在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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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萨斯士兵从漫长的回忆中苏醒,醒来时他已苍老了许多,而眼前不是含饴弄孙的天伦乐景,仍然是漫天黑烟,残垣断壁,路边有伤者在呼唤,但即使派出再多的医生,似乎都永远救不完。
他已不是乌萨斯的军人,而这片战场,则处于乌萨斯的大城市之一——切尔诺伯格的腹地。
乌萨斯士兵已成为暴徒组织——商店里的电视还在转播他们的事情——的得力干将,现在他的名字是爱国者。
天灾刚刚平息,借着它的帮助,整合运动即将彻底占领切尔诺伯格,但军警和平民死伤过重,要是详细统计,恐怕数字会让人瞠目结舌,爱国者是这么想的,当然,他也知道,其他“骨干”大概压根不会在乎这种事情。
“报……告!”
一个着装相当标准的整合运动士兵走到爱国者面前,迟疑了一下,挺直腰背,敬了一个还算合格的军礼。
“我们几个大队负责的街区情况差不多排查完毕了,受伤的平民非常多,军医和部分术士已经在加紧救治,还有一些失去抵抗能力的乌萨斯军警,下面不知道怎么处理,领袖可能随时会有命令下达,最好是不要……”
“按照,普通伤员,处理。”爱国者迟缓的说道。
“啊?好吧……不……是的!”
“再,巡查一下,街区的情况,可能,还有平民,因为恐惧,而,不敢现身,按照,先前的计划,张贴布告,进行广播,多带些,无人机,术士们也,全部出动,不要有,疏忽和遗漏。”
“明白!对了,首领,还有一件事。”士兵招呼了一下身后,两个衣衫不整的整合运动士兵被揪了过来。
“嘿嘿……嘿嘿……老大好啊……”两人带着谄媚的笑。
“就这两个东西……看他们这鬼样子……您也应该明白了……严重违纪……现在情况特殊,还是请您拿个主意……”
“滚一边儿去,老子刚升组长,轮得到你个应声虫说话?别拿鸡毛当令箭,好不容易打了胜仗,不好好爽一爽还有什么意义?”违纪士兵怒道。
“绞死,示众。”
“啊?”传令兵和违纪士兵同时愣住了。
两个士兵瞪着那张实际上什么都看不出来的“脸”,确定这个说话结结巴巴的“老大”并没有开玩笑,立刻吼道:“好啊你,老子们给你拼死拼活打仗,现在赢了,也有人了,准备装将军元帅了?想拿我们的脑袋立军威?呸!”
“是啊!像是弑君者大人他们的部队,现在可是快活得很……老大,没必要吧……大家又不是真的军队什么的,乐一乐而已,有事集结不就行了……”
爱国者不为所动,他不说话时,别人根本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传令兵等了两秒,示意周围人将两人绑走。
违纪士兵被人挟着拖走,歇斯底里地破口大骂,传令兵皱眉道:“虽然整体不多,但其实违纪的不只是他们……”
“按照,规定来,凡有违反,都要严格执行。通知领袖,警告,梅菲斯特,弑君者。”
“明白!”传令兵敬了一个礼,宣布报告结束。
“你是谁!”
“站住!老头!”
“嗯?”爱国者似乎微微有点惊讶。
一个高大的老者出现在了刚才违纪士兵消失的位置,像是来自过去的幻影。
“这个……说是要见您……本来都叫赶走的……看来……”传令兵很紧张。
“不必……你,去吧。”爱国者说道,半晌,又长叹一声。
“真的是你。”老者手搭在剑柄上,不过并没有敌对的意思。
爱国者默然不语,好像还在确认什么。
“竟然瘫痪了整个切尔诺伯格,不知道该不该祝贺你们。”
“啊……”
老者眯起眼睛,瞬间明白了什么,“你……我们竟然都染上了矿石病。”
“真的是您。”爱国者终于回话了。
“很多年不见了,博卓卡斯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