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奇妙,纵使处在目不视物、双耳尽聪、五感全失的黑暗环境中,我却依然能感知到周遭景象,仿佛超脱五感外的第六感取代了双眼,且更胜双眼。
沿着狭长的小路缓步前进,偶有叉路,便凭着直觉随意选择其中一条。
直觉?似乎也不太贴切。
虽然无法透由皮肤感受到风的存在,但却不断有风的信息刻进我的知觉里,如剑般锐利的风,愈往前进,那风便愈加刺人。
每当遇到叉路,我便选择风劲较强的那条路。
一路前进,小路旁开始出现一柄又一柄倒插于地的剑。
随着逐渐深入,路旁的剑也更加密集,迎面而来的风也如具现化的剑刃般,越过肉体,直接割刺在我赤裸裸的意识之上。
痛吗?
照理说应该要感到痛的,但我却隐隐感觉到有某种力量保护着我的意识,取代肉体成为最后一道防线。
在这谜样般的地方走了不晓得多久,一小时?一天?一周?
丧失了五感,自然也丧失了对时间维度的感知,或许走了很久,或许不过片刻。
但我知道,那不知是否为终点的终点,就快到了。
因为我意识外的那道防线,已快抵挡不住那暴力而冽人的风刃;地上如密林般杂乱拥挤的剑刃也早已占据了小路,宛如剑之森林,每走一步,那些剑刃都会伴随风刃试图割裂我的意识。
虽然无法确定现在的我是否存在着肉体,但我衷心希望它不存在,否则,想必早已千疮百孔。
感觉不到疲累,就只能不断前进。
何谓疲累?脑内不禁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仔细想想,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我似乎从未停下过脚步。
即使是在知道自己与勇者一职绝缘后,我也从未停歇,而是改从其他方向发展自己的力量。
不累吗?
是否疲累,很重要吗?
如此贫弱的我,有停下脚步的资格吗?
或许有一天,能得到像莫霓卡那般力量,才有那样的资格吧。
话虽如此,莫霓卡也从来没有停止过脚步,始终毫不懈怠的走在强者之路上,老实说,我不晓得是为了什么,毕竟她所拥有的力量已足够摧毁世上万物。
假使强者可以选择不停下脚步,为何弱者不能选择停下脚步呢?
天秤座特有的平衡理论得出这道念头的瞬间,疑问的种子瞬间长成蔽天大树,即便这只是个幼稚的悖论。
世上贫弱之人何其多,他们是如何走在强者之路以外的道路上追求人生的?
那些弱者,不也同样能替自己的人生划上圆满的句号吗?
他们怎么能说服自己、相信自己能走向人生道路的彼端?
相信?
原来如此。
原来,我从不相信自己。
拥有原世界记忆的我,下意识将这世界划分在「异常」的范围,不相信自己能在这样的世界存活下去,不相信自己走的每一条路,不相信自己能走下去。
因为我从未直视过这个世界,所以我走的每一步,都是如此虚浮飘荡,宛若踏于云端般的空洞。
简而言之,我并非活在当下。
正因如此,我只能将希望寄托在那看不见的彼端,欺骗自己希望就在那看不见的前方,而忽视我曾踏出的每一步。
若是相信自己走的路,相信自己曾跨越的每一步,那在人生的道路上,想停就停,想走就走,脚下的每一步都是终点,也是起点,又何必在乎是否疲累、是否该停?
人生若充满自信,则随心所欲。
想通这点的瞬间,我停下麻木无感的双脚,用意识深吸了一口气。
无限的风刃剑刃同时侵入我的意识,却也同时破碎无踪。
如果这些阻挠是注定要出现在那必经之路上,那我也必将跨越他们,无需怀疑。
门坎,终究只为被人跨越而生;极限,亦只是突破桎梏的垫脚石。
刹然间,景象骤变,五感全回,忽现于视野内的,是一片真正的剑之森林。
杂乱却略显稀疏的森林中,插满了各式各样的剑,从外表败坏腐朽的巨剑,到装饰华丽的细剑,应有尽有,不只是地上,连树干上也布满了数不清的剑刃。
我看向前方唯一一块净土,长着些许青草,在日光微微的映照下,飘扬出和这剑之森林毫不相衬的沁人氛围。
那块净土的中央立了一座矮石碑,石碑上插了一柄剑,石碑周围五公尺内就只有那柄剑,宛如沉默的宣告着自己的领土不容侵犯。
石碑上刻着几个字────极东剑神长眠于此。
「这里就是谬森那老头说过的剑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