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狐耽搁的这两分钟不到的时间，之于它今后悠长的生命而言，不过尔尔。但却是晏夜以自己的蛮勇换来的。与力量相比，勇气诚然微不足道，但却只有有勇气的人才会有被神明垂青的可能性。此时此刻，幸运或者说神眷，是站在晏夜这边的。

    空气震动、云层流散、天空之上传来尖啸。

    白狐敏锐的听觉立刻捕捉到了来客：那是两个自数百米的高空中垂直降落的人类。先过思考，野兽的本能让它做出了判断，迅速退到了一边，转眼间便有两道身影砸落地面，发出沉重的闷响。

    那是一老一少，两人都穿着兽皮制成的漆黑革甲搭配同色披风，年约六旬的老者留着寸头和短须，须发皆白，一身肌肉犹如隆起的岩石，身后背负着一柄仿佛能把人活活压死的巨型铁剑；年轻人是个看着只有十二三岁的少女，身材娇小，斜跨一柄三尺长剑，神锋内敛，脸上染着旅行的风尘。两人的身体自高空落下，各自在地上砸出了一个土坑。

    “呵哈哈哈哈！心血来潮地下船，没想到还能碰到妖怪，赞美女神！”

    老者雷鸣般地笑了起来，仿佛无数张大鼓同时擂动。当他说话的时候，一旁的少女跑到了倒地不醒的晏夜的身边，自革甲上的口袋中拿出了一只铁皮的小瓶。少女十分熟练地撬开了晏夜的嘴，将那瓶中的青紫液体尽数灌进了他的口中。

    “师父，他还有气。”

    “哦！”

    老者眯着眼睛看着一旁压低了身子的白狐，露出一口白牙。

    白狐瞬间有一种被天敌盯上的感觉，这让它仿佛回到了好多年前，那时的它还只是一只没能“得道”的小狐狸，为了食物不得不深陷被狼、鹰捕食的危局之中。

    先下手为强——虽然白狐未必知道这句话，但它却深知，死物是无法攻击的。一股纯白的光瞬间自白狐的体内弥漫而出，如果说晏夜体内的光流是“微不可察的涟漪”，那么白狐体内的光便是“湍急的水流”。白狐的力量与速度在一个呼吸不到的时间中便达到了顶峰，化为一道激射的白影冲了出去。尖爪与獠牙带着狂风袭向了老者，而后者则以凌冽的目光看了白狐一眼。

    只是一瞥。

    老者视线所及之处，虚空之中凭空生出无数金光闪烁的煊赫刀剑。

    啪地一声，白狐冲锋的态势戛然而止，巨大的身体在空中被一分为二，向两个不同的方向抛飞。滚落到地上的白狐瞪大了眼，看着自己被人以目光腰斩的下半截身体，一时间僵住了。

    “住手！”

    白狐被腰斩的瞬间，远处便传来一阵愤怒的呵斥，一道狂风卷起了层层林涛，飞也似地来到了此处。那是一只放着金光、足有三层楼高的虚幻狐狸，犹如山一般的体型能让凡人清楚地意识到生物之间的捕食关系。可就是这巨大的狐狸，在瞧见那老者之后，却一溜烟地化作了人形。

    复归妖娆女子姿态的金发狐女，以依旧明艳但略显勉强的笑容道：

    “明峰前辈，多年未见，还是风采依旧啊。”

    “哦，原来是菁莪！怎么，这只小畜生是你的崽儿？”

    老者明峰撇撇嘴，不在意地道。

    小畜生、你的崽儿……饶是跟在老者身边多时，听到师父这般辛辣的言语，少女也不禁大感头疼。却见那名为“菁莪”的狐女脸色一阵青白变化，但终究还是不敢多言，只得拉耸耳朵，低声开口：

    “前辈，这孩子乃是劣徒，这次前来也是为了参加无界镇的盛会，不意冲撞了尊驾，前辈若是要她性命倒也无妨。只是这无界镇附近，龙王已定下规矩，前辈若是执意杀戮，难免有些不美！还请看在我碧山与剑阁几百年的交情上，通融一二……”

    菁莪一阵梨花带雨的哭诉，听得明峰脸上满是不耐神色，他大手一挥，不屑道：

    “你少跟我来这套！这孽畜在龙庭地界伤我黎庶，断然没有放过她的道理。再者，分明是你等在此地动手行凶，那头老龙要是敢以此发难，我倒要好好捋捋他的龙须！”

    一人一妖争论之时，被分为两段的白狐的身体里已经血肉横流，此兽虽有光力护体，但此时已经是气息奄奄。

    一旁替晏夜处理伤势的少女想着，两人若是再争一会儿，或许也就不用争了。对妖怪，少女心底是一丝同情也无的。虽说同为光明世界的种族，但妖族却是族内倒向黑暗世界最多的。大量堕落的“祸妖”危害一方，龙庭甚至为了抵御祸妖的入侵，在其南部与“大荒”交界的群山间修建了绵连千里的“长城要塞”。妖族是信奉弱肉强食的种族，即使现在面临黑暗世界魔族的威胁，正是需要团结一切力量的时候，没有堕落的妖怪却也仍然会因为一时兴起而猎食人类。

    但就算是这样的盟友，对现在的光明世界诸国来说，也是不可或缺的。

    想到此处，少女的心忽的沉重，脸上浮现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忧愁神色。却见另一方，经历一番争论之后，明峰与菁莪却已经商定了解决办法。

    “……那么就一言为定，十年之后的今天，你要让这小畜生和那边的孩子在帝都决斗，若是败了便做他的御妖。”

    “一言为定。”

    “立誓吧！”

    听见明峰的话，少女皱起眉。她下意识地看向昏迷不醒、躺倒在自己膝盖上的晏夜，眼睛里飞快掠过一道光芒组成的符文。只是数息间，晏夜的根骨便被看透。

    有资质，但不高——如果和那头要去无界镇的白狐比，那就是云泥之别。

    师父这是要做什么？

    嗅到了麻烦味道的少女轻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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