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森罗行省的‘森罗红焰’，比我家藏的好太多了。”

    “不愧是药师的女儿。”

    “……紫苑小姐，我这次是来向你赔罪的。”

    没有被岔开话题，罗莎莉亚起身，将自己一直带在身上的包裹解开，露出里面一个漆黑的匣子。

    “赔罪……根本没必要。”

    紫苑想要拒绝，但罗莎莉亚自顾自地将那匣子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束根茎完整的蓝色花束，微暗的室内，这蓝色的花隐隐散发着荧光。

    “月寄草？”

    对着那呈五星状的花瓣以及荧光，即使对草药不甚精通的嬴紫苑也认出了这种植物，这种草是强效恢复药剂的主要原料。

    “这株是五十年份的。希卡利亚斯的商人们为了多制作药剂，常常加水稀释将一株月寄草做成好几瓶药剂，但实际上，直接食用的效果是最好的。只要不是伤及脏腑的重伤，吃下它应该都能痊愈。”

    “这太贵重了。”

    “那是对人类而言，对吧？”

    黑暗精灵平静地道。

    嬴紫苑看着对方诚实的目光，不由得败下阵来。她接过对方递过来的匣子，轻声地一叹道：

    “这下我欠你情了。”

    “不，”罗莎莉亚脸上笑容展开，“是晏夜欠我一份情。”

    正在喝茶的晏夜闻言“啊”了一声，不解地看向罗莎莉亚，只换来对方戏谑的神情。黑暗精灵瞟了他一眼，也不管他，自己喝起了茶来。

    ——他们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的？

    嬴紫苑的视线在两人脸上来回移动，似乎想要看出些什么，但即使是她有着特殊的眼睛，也无法洞见人的内心。

    “晏夜，既然你已经拜入了剑阁，有些事情需要向你告知。”

    嬴紫苑双手抱在没什么起伏的胸前，正色道。她对面的晏夜听到这话赶忙摆出正襟危坐的样子，可是他身边的罗莎莉亚依然是悠闲的神色。

    “首先，入门的外门弟子是要离家的。你家应该离这儿不远，本来应该去通知你的双亲，但是眼下‘开门仪式’明天便会举行，只能等到那之后了。当然，现在应该找人送信过去报个平安……”

    “我可以去送信。”

    一旁的罗莎莉亚忽然道。

    正准备提议自己去帮忙的嬴紫苑一时间语塞。

    “谢谢你，罗莎莉亚。”

    “没关系。你家在哪里？”

    “明山镇。”

    “那一点也不远啊。直接穿过幻境的话，很快就能到。”

    “那这件事就算是解决了。”

    嬴紫苑话音一顿，转而道：

    “师父现在正在忙着仪式的事情，暂时没法抽身。有关《念剑》修行的问题，都已经写在这本书上了。嗯，你不识字是个问题。你过几年应该就可以去国立学院了吧？”

    晏夜接过嬴紫苑递过来的一本蓝色线装书，脸上泛起苦涩。那本书的封面上，以墨笔写着如同刀剑削出的“《念剑》心得”几个字。

    国立能力者学院是龙庭帝国针对有能力者资质的孩子开设的免费学堂，入学年龄是十二岁，一共有三个年级。一、二年级主要是学习文化知识，能力者相关的培养占比不多，三年级则会展开不同流派的针对性训练。其中的优秀者，将有机会升入龙庭中央学院——这是名列“四大学院”的主世界顶级学院，拥有不输于一流势力的资源。

    “别一副苦瓜脸，不识字可没法当强者。”

    “我知道了……”

    “不过，龙庭宗门不都是在门内修行吗？为什么要去国立学院呢？”

    “师父的修行方针跟一般人是不同的。按他的话说，在门内修行就像是把狼圈养在家里，只会养出狗来。我们‘百炼’一脉，倾向于在实战中修行，如果要学基础的东西，去规范化的学院更方便。”

    实战……

    罗莎莉亚想起嬴紫苑与晏夜所修炼的危险功法，觉得这两个字肯定没有她说的那么轻松。她有些忧心地望了晏夜一眼，发现男孩的表情显然并未意识到前途的艰险。

    罗莎莉亚叹了口气，咚地一声把重心放到了椅背上，上衣也随之轻颤。

    “再来，我便讲讲能力者世界的一些常识吧。”

    “哦！”

    听到自己感兴趣事情的晏夜，立刻从椅子上前倾，让椅子脚与地板碰撞出脆响，毫不掩饰自己雀跃的神色。他经常流连于明山镇里的酒馆，就是为了听偶尔路过的吟游诗人讲些大陆各地的冒险故事。

    不过嬴紫苑却不是一副讲故事的轻松神态，相反，她的态度很严肃，这种姿态让晏夜的热情有些微的冷却，男孩悄悄端正了坐姿，双手安放到了腿上。

    “在所有的事情之前，先说一件事。我们居住的‘主世界’分成光明世界和黑暗世界，在这之外有诸神的神国，以及无数次级世界。我们使用‘光’的光明种族，与被‘魔气’侵蚀的黑暗种族‘魔族’是不死不休的敌对关系。”

    “魔族？”

    只是普通人的晏夜第一次听说这个名词。他可以肯定，这个词根本就没有在吟游诗人的故事里出现过。

    嬴紫苑点头道：

    “在大陆南端，大荒与断界山脉的西侧，有一道名为‘光暗界线’的边界，在那里，光与暗被分隔，彼方便是被黑雾笼罩的黑暗世界——魔族就诞生于此。这个种族可以使用魔气感染其他生物，使之也堕落为魔族。时常骚扰龙庭南疆的‘祸妖’便是堕落的妖族。一般的妖怪杀人是为了进食，而堕落者杀人是没有理由的。被魔气驱使的它们，杀戮便是本能。能力者的职责，便是与魔族战斗，保护弱者。”

    “保护弱者吗……真不像是六阀中人说出来的话。”

    “强者保护弱者，而弱者则要保护更弱者。这是自然的道理吧？”

    面对罗莎莉亚略带讽刺的话，嬴紫苑却十分坦然。

    意识到这便是嬴紫苑这名少女真正的想法的罗莎莉亚，刹那间有些愕然。黑暗精灵哑然失笑，道：

    “你真是个怪人。”

    嬴紫苑所说的东西，固然是正论。但实际上，如今的能力者却并非都是以保护弱者为己任的无私奉献者，其中绝大多数都是彻底的利己主义者。能力者可以为了修行资源爆发战争，为了探索宝藏而开辟次级世界，为了增强实力而猎杀妖怪取得材料，却不会有什么人无私地为了保护弱者而战。即使是横跨主世界东西两侧，集合了多国力量的联合组织“光盟”，也只是有偿地派遣能力者去执行保护平民的任务。

    在这样一个现实的世界里，却有人说她想要保护弱者。

    “简直，就像是英雄……”

    罗莎莉亚轻轻脱口而出。

    以能力者的听力，在这样的距离里，嬴紫苑是不会听漏这句话的。但少女却没有对此作出自信地回应，她只是默不作声地抿起了嘴，那姿态犹如挺立在废墟间的百合，坚毅又惹人怜爱。

    “嗯！就是这样，我要像泽林修亚一样，当一个能帮助别人的大英雄！”

    晏夜兴冲冲地嚷了起来，根本没有注意到罗莎莉亚与嬴紫苑之间的沉默。而他这种单纯的行动，反而使得气氛缓和了下来。

    “……我去拿些点心，然后再继续讲吧。”

    嬴紫苑笑了一下，走向屋子的一角，罗莎莉亚也说着“我来帮忙”走了过去，两位女性很快便端来了两盘摆着各式酥饼和糕点的瓷盘。

    “晏夜，茶壶里的水还是热的吧？”

    “应该吧？我看看……”

    就在晏夜打开红玉茶壶的盖子想要观察里面的情况时，屋外忽然出来一阵震耳欲聋的巨响，晏夜手中的茶壶就这么脱手向着地板落去。

    却见罗莎莉亚眼中亮起青色的光，屋内凭空产生了一道道旋风，自由落体的茶壶与洒落的茶水一瞬间便被包裹在了空中。茶壶马上便被风支配了，它像是忽然间活了过来，将漂浮的茶水倒吸了回去，同时摇晃着飞到了茶几之上。随着茶壶的盖子砰地一声自动盖上，一切又都恢复如初。

    “没事吧，晏夜？”

    “我没事！其实我更担心这茶壶有没有事……”

    见晏夜还有力气贫嘴，知道他确实没受伤的罗莎莉亚松了口气，与嬴紫苑一道推开房门走了出去。房外的走廊上有许多如同她们一样被那巨声引出房门的人，顺着诸多的目光，嬴紫苑看到旅馆的顶层被砸出了一个大洞，而在一楼的位置，有一个背生四翼的翼人跌倒在地。

    原本在门口的身穿旗袍的旅店老板瞬移般地出现到了翼人身边，只见她抬起手臂，整座旅馆的立柱与横梁上忽然浮现出了一道道闪耀的符文，这座旅馆仿佛活过来了一般，无数道防御结界张开，让众人的视线染上了五颜六色的光彩。

    做完这些，老板才对着地上的翼人警惕地问道：

    “出什么事了？”

    那翼人背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巨大伤口，此时已经是气息奄奄，但他还是挣扎着，气若游丝地道：

    “仪式……仪式被人破坏了……”

    “你说什么？”

    老板神色大变。

    要知道开门仪式所在的地方可是有着各大势力的数位龙尊，什么人可以越过这几位强大存在破坏界门？莫非有魔族的“大君”出手……

    正当老板惊疑不定时，刺目的白光毫无停滞地穿过了无数道闪耀的结界，瞬间充满了整座建筑，让所有的一切都染上了纯白之色。

    晏夜最后看到，站在门口的嬴紫苑释放出近乎于漆黑的紫色光芒，身上的外衣瞬间便腐烂消失，露出内侧勾勒出身体曲线的黑色紧身衣。少女似乎极力想要护住他和罗莎莉亚，在两人的前方张开了一道玻璃似的菱形光盾，但随着白光穿透而过，晏夜的意识便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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