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看了看笼岛，见她对这些走流程的套话没什么兴趣，便换了个说法。

    「既然两位都是测试者，我也就不说人类玩家们才会关心的文凭学历那些事情了。不过，对于测试者来说。格洛维亚是能与玩家长时间近距离接触的好机会，这也是你们人生中的新阶段。」

    男人指向大楼中心镂空的地方，在不知道什么力量的影响下，原本的植物园变成了个漆黑的深渊。

    「未来充满机遇，去拥抱新世界吧。」

    说着，男人化成碎片，在一阵不知从什么地方吹来的风中消失，仅留下了回声。

    「啊…终于完了。」

    笼岛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用眼神指了指不远处的深渊，「好啦，跳吧。」

    「这…」

    橘看着脚下的深渊，脑内涌上一阵眩晕感。自己记忆的片段在那黑暗中有如电影似地无限重复着。那些破碎不全的记忆，每一次尴尬的对话和在孤独中度过的每一天，还有那个热爱都市传说的少女一遍又一遍地在眼前闪过。

    「我…」

    「怎么了？磨磨唧唧的…」

    「我…」橘咽了口唾沫，「办不到啊…」

    「恐高？」

    「不…我…还是…」

    「嗯？都到这一步了，就别给自己加戏演回忆杀了吧？」

    「可是…我的生活…这种生活…我认识的世界和这个世界」橘语无伦次地辩解着，「我理解不了啊！为什么…我…」

    所谓三观崩塌，也就不过如此了吧。

    「刚刚那个男人说过了吧，选择的机会只有一次…跳下这深渊，我就再也不是个凡人了…就再也不能普普通通的做个高中生，升学毕业成为社畜了…」

    「你的追求就是当社畜和玩烂梗？」

    「可我…」

    「你…冷吗？」

    笼岛的语气突然认真了起来，脸上的表情好像被烈日的光芒藏在了阴影里。

    「冷…？大概…不冷吧…」

    橘抬头看了看天生熊熊燃烧着的七月份的太阳，又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短裤，对这个问题有点懵。

    「不是物理上的冷，精神上的呢？每天都在怀疑自己精神是不是正常的人生过起来不觉得累吗？因为这些问题而被所有人疏远就真的感觉不到孤独吗？」

    从未体验过艳阳高照的人，是否也会觉得寒风刺骨？

    在集体中感受过温暖的人工智能，又会不会在离群后感到孤独？

    「我不明白啊！我只想过正常的生活，但究竟什么才是正常啊？」

    「我不知道你对正常的理解是什么样的，但继续装做人类在那个本就不属于你的世界中苟延残喘绝不是我所能理解的正常。先把自己想象成人类，然后再去幻想自己是游戏中的人物？你套娃呢？」

    人类幻想着能过上奇幻作品中那样的生活，于是有了角色扮演游戏和第一人称穿越小说。

    现在有个人工智能，想过上普通人类的生活——然后再作为人类，幻想同样的东西。

    本末倒置啊！

    「就算你能克服所有的困难继续演下去，你就真的觉得你能欺骗所有人？在自我欺骗中度过每一天就是你想象中的正常？你连做出改变的想法都没有过吗？！」

    「我…我也想啊！」

    橘坐在大楼的边缘，苦笑着看向深渊。

    「就凭我现在的样子有能做得到什么？我的世界观已经残破不堪了！今天之前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对身边是什么样的世界也一无所知，这样的我又能改变什么？！」

    「在人类世界中生活了那么久，你就学会了无能狂怒？给了你人类的情感，你就学了个绝望和自我欺骗？」

    笼岛停顿了一下，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

    「因为你是和我一样的测试者，所以我才会想帮助你。不因为别的，就是不想让你沉沦在对自己和世界的质疑中因而失去了好好享受这个世界的机会。虽然不知道你都经历过什么，但有一点我很清楚…」

    微风吹在笼岛脸上，扬起那洗发水广告中一般丝滑的金色长发。

    「人类也好，人工智能也罢…自我欺骗的人是无法前进的，无法前进的人也就无缘这又无限可能性的崭新世界。我能说的只有这些，给你几分钟考虑一下吧。我希望能在下面看到你。」

    笼岛向前一步，纵身落入深渊。

    橘在肃静中呆坐了足足两分钟，看着脚下的黑暗长出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是不是释怀的感叹。

    「新世界啊…」

    橘站起身，双腿稍稍有些颤抖。格洛维亚大楼的高度从未向现在这样吓人过。

    「说不定这样也不错。」

    他闭上了眼，向前迈步坠下深渊。

    下落的时候，他恍惚中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撕裂自己的身体，连同灵魂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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