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对着门后说完,从后门的死角里出现了一个女孩的身影,借着屋内的火光,我看清了她的容貌。
着实令我惊讶,因为在这寒冷的冬天中,面前的女孩,看起来约莫十三四岁,干干瘦瘦的,完全一副营养不良的萎靡模样,她可能只比一具干尸多出一口气。
在最冷的时候,竟只身着一件破旧的深棕色粗布连衣裙。
不,或许用破布形容更为合适,一块堪堪能够蔽体的破布。倘若没有这件“衣服”我甚至都无法判断她的性别。
我丝毫不怀疑,在风雪夜点燃一支蜡烛,那个火光可能都要比她的生命要旺盛。
除此之外,在她裸露出来的皮肤上,大面积的猩红伤疤微微鼓起,在门外的雪衬托下显得格外狰狞,她的皮肤即使裸露在寒冬之中也苍白异常,仅在手脚处冻的红得发紫。灰色的头发干枯毛燥。
这些外表特征经观察,我竟只总结出了一个词,可怕。
不过,比起那骇人的外表,最令我在意的却是她的眼神,因为在她浅蓝色的眼睛中,我看不到这个年龄应有的生机与朝气。
一丝活力都没有,如最深的海底,寂寥黑暗,甚至有一丝可怖,没有任何情绪。
什么都没有。
我立刻以异样的眼光询问带她来的那个男人。
男人连忙摆摆手,收敛笑容道:“ 这是某个大户的遗产,我因与他有些关系而分到了这家伙,那位令人敬畏的先生死因着实令人唏嘘。少说为好,少说为好。”
说罢他摘下了帽子,低头看向女孩,眉眼间的透露的情绪仿佛有人偷了他的钱一样,姿态十分做作,似是要勾起我的同情心,不过其嘴角撇的几乎要接近耳根。
面前这位男士不像是刚出道的新人。我同样不是个年轻气盛的莽撞少年。做生意不会单纯以表情做筹码。
有趣。
“这东西当然不可能卖出去,想让她卖身又觉得她身材不好。我是个穷商人,只要是能用的东西便什么都卖,所以之前生意顺风顺水的。可这种“东西”确确实实不知道要怎么卖了,如果医生你喜欢就把她拿去玩吧。”
眼前这个男人又一次以厌恶的眼神瞪着那干瘦的身影。
我又重新打量了一下女孩,她的脚埋在雪地里,这令我都觉得发抖的寒冷天气对于女孩来说,似乎不那么重要,她就像院中一角那棵枯死的树,纹丝未动。
哪怕小腿已经冻的发青,她却仅是直直的望着前面,眼瞳如覆有迷雾的一潭死水。
在这雪夜庭院中,大门敞开的屋子不断的吐出暖风,两个臃肿的身形彼此相隔不远,我们裹得严严实实的,寒意远远不能侵蚀这两位。
而那个瘦小单薄的身影似乎也没有在意自己的脚还埋在雪中。
“我想起来现在正进行商谈的城市里,以前医生曾经救过我的事情。那时的医生您看起来还是在一个人生活,对吧,我觉得您应该会对她有兴趣。”
“老狐狸”
我心中暗骂一句。
眼前的少女,看似可怜,实则怎样我并不敢妄下定论,可一个人的眼神是不会骗人的,这个眼神不由得让我想起一些陈年旧事。
老爷子的资产还不少,她成不了负担。可以让她在这里暂住一阵子。
毕竟这种事我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好,她的过去我也不再多问,就把她留在我这里吧。”
其实我收养这个女孩的主要原因,并非心生怜意,即使有很大部分相关因素在里面。女孩的眼神也令我升起了些许兴趣。然而最主要的原因确是我仅想看看这个男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十分讽刺不是吗。。
那就玩玩儿吧。
在我言罢之际,他如释重负一般夸张地长叹口气──仍是令我略显惊讶的明显。
“这样啊,您真是帮了我和她的大忙了,这家伙就这样送给您了,您可以让她做家务什么的,如果医生有兴趣的话把她当成玩具也不会有人非议您的,关于这家伙具体事情请直接问这家伙,再次感谢您那天的帮助,十分感谢您。”
“那么告辞了,相信我们还会再见的。”说着那位男士压低帽檐踏着沉稳的步子转头离开了。
踏出大约五步后,他轻笑了一声回首道。
“对了,这个孩子跑的很快,和先生您很有缘。”
他这没有任何由头的话,令我十分不解,不过注意力却迅速转移到了面前的一幕。
此时在苍白迷蒙的天地中,只剩下了站在玄关处将手插入上衣兜取暖的我,沿着花园小径快步离开的商人,以及双脚被积雪埋没了的女孩。
本着一位绅士最起码的礼仪,我将商人目送出了大门。之所以没有将女孩带进屋子里,仅因为我对她产生了些许好奇。
看这样子女孩是一路穿着一身破布在寒天雪地之中走了一段不小的路程。我一个成年人在这种天气下穿上厚厚的衣服都会发颤,何况面前这位看起来仅有13,4,身高仅到我腰的小孩子。
我轻倚在了门柱上,打量着面前的女孩。她的脚在雪里埋得很深,好像是在压抑。
在她的身上,我只看见了一丝颤抖。
等那位商人走后,她没有回头,依旧用一种令我都心底发寒的眼神看向前方,这并非是说她的眼神富有杀气或是险恶之类的,恰恰相反,从她的眼睛里,我看不出一丝波动。
视野范围内的天空之中,云气聚拢,看样子一会又会是一场大雪。
寒风掠过,带动了树枝,发出一阵阵令人牙酸的声音。
“进来吧。”
我对女孩如是说道,说着转身进了房门,坐到了沙发上。
然而当我望向门外,她还在原地站着。
“进来啊。”
我又一遍说道。可她仍旧没有反应,只是颤抖的幅度大了点。
一拍大腿,我居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事,如此寒冬中,眼前这个人穿这么少肯定冻僵了,于是从沙发上迅速站起,掠出门外,向女孩快步走去 ,快走到她面前时。
她却向后轻挪,似已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温度越发低下,空气也越发冷凝,她的颤抖好似随之越发压制不住。
我将手伸向了她,她突然剧烈颤抖,仿佛我的手是洪水猛兽一般。在我的注视中,她认命一般,紧闭了双眼。
轻轻将她抱起后,才发现她竟比想象中还要轻许多,衣橱里最单薄的棉衣估计都比她重。她的皮肤冰凉僵硬。这使得我不由蹙眉。
而她在我将她抱起时稍微挣扎了一下。
仅一刹那,就停止了。
她刚从雪中拔出的左脚腕已通红,脚面上更是有着延伸到小腿的暗红伤痕。
来不及多想,我加大步伐将她抱进了屋中,蹲下身子,将女孩放在了客厅中央的地毯上。
也许是事实并非她想的那样,似是感觉到身下的柔软与温暖,女孩瞬间睁大了眼睛,不过仅仅迟疑了一两秒就闭上了,而我恰好看到了这一瞬间,原以为她的眼神会露出温暖,希望,等情绪。
然而在她的眼睛里仅有绝望以及深深地恐惧。
见状,我讶然不止,甚至有些许手足无措,毕竟这样的反应,自认阅人无数的我竟从未见过。
“唉。”一声轻叹,我将手覆上了她的头顶,触感十分差劲,倒也和那营养不良的样子相符,我只得又叹口气。
能感觉到的只是女孩那本就冻的发僵的身体越发僵硬。
看她这副样子,我只好收回手。大厅有炉壁,一会就能感到暖意,女孩也应如此。
然而她却在我的手离开的一瞬间,瞬间窜起,晃晃悠悠了好一会才站稳脚跟,迅速小跑到了房间最阴暗无光的角落,直挺挺地跪了下来,头紧紧埋在胸口。
见她如此行为,绕是我也不由吃了一惊,今天她给我的惊讶已经比工闲时期几个月加起来都要多。
女孩的状态也不像是能够交谈的样子,穿那么单薄也必然是不行的,于是我从衣橱里拿出比较暖和却不至于沉重的衣服给她披上。
退后两步让出了些许距离,却看到女孩头虽一直低着,视线从未离开地面,却用僵硬的动作将我的衣服迅速脱下,推到身前,这让我已经不只是惊讶了。
以壁炉为中心散发的光与热渐变的覆盖着大厅正面,那温和的光形成一个半圆,此时穿着臃肿的我站在大厅中央,靠近温热的炉壁,正是那半圆的中心,而那女孩就在光热达不到的角落。虽说那角落也比外面暖和上许多。
女孩苍白的皮肤逐渐变的青紫,应该是有一定程度的冻伤。
回想到刚才女孩摇摇欲坠的小跑状态以及脱衣服时关节的僵硬。
脑海中传来的危险信息不住地涌出。
身为医生的本能,我迅速上了二楼,从工具间拿了一只铁桶与药箱,又从客房扯了条干净的毛巾与一张轻薄被子。
取完所需要的东西后,我噔噔噔地下了楼,将毛巾与被子扔到少女面前,“快,你自己用毛巾擦一下身体。”
说完冲出门外,回身顺势一带关上了门,以防冷风吹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