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谢皇上抬爱，但臣其实别无所求。唯一的心愿便是……若老臣不幸战死沙场，还望皇上能善待老臣的妻女，为老臣的女儿，指一户温厚忠良的人家，让她们娘儿俩，安安稳稳地过完下半生……”韩世宏强忍着内心的酸楚，说出这番话。

    一个人上了年纪，并非怕死，怕的倒是与家人分离。偏此次出征，需从皇宫直接出发，连见菡汝和灵儿一面的机会或许都没有了。

    上战场的人。每次出征，皆是视死如归。世事难料，谁能保证自己是沙场之上的不败战神？若自己此次真的是有去无回，临行前必须要为妻女找一个可靠的依托。

    而这世上最最可靠的依托，正是他面前的，这位天子。

    “朕，答应你。”皇帝垂垂眼帘，敛下眸子中忽明忽暗跳动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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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将军府。

    “哎呀。”

    “娘你怎么了？”

    “没什么，绣花的时候不小心扎了手。哎呀。”

    “又怎么了？”

    “没……”

    “呀！”惜灵紧张地抓起娘亲的手：“扎了这么深！绣的花样都染红了！怎么这么不小心！”边说着，边将娘亲的手指放进嘴里吸掉那些溢出来的血，然后快速抽了手边的一条丝帕，扯开包扎。

    “呵呵，死丫头，做女红不见你这么利落，包扎起来却是有模有样的。”

    “那当然了，我们习武的人啊，受伤什么的是常有的事，虽然陪我过招的士兵们全都让着我呢，可女儿也有自己扭着擦着的时候呀！包扎这种小事，哪能老是去求别人呢，让人听着，多丢爹爹的脸面呀！”惜灵一边说着，手中的动作却丝毫不见停下来。

    “嗯……”菡汝耳里听着，嘴边应着，眼神却一遍遍地瞟向窗外。

    “娘亲，怎么了？瞧您这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儿~莫非，爹爹一会儿没回来，您就想他想得不行了？这个……也太腻歪了吧！”惜灵坏笑着，逗自己的娘亲。

    “你个死丫头，跟娘说话也这样没大没小的。你爹……都走了三个时辰了，怎么还没有回来？晚饭时间都到了，皇上不能留他在宫中用膳吧？也不知为何，我这心里总是憋得慌，简直难受的不得了，好像……好像是要发生什么大事一样。灵儿呀，你快去，去让下人看看，你爹回来了没有，好让人在街口候着。”菡汝全然不管自己指尖传来的疼痛，眼神只在虚空中飘着，显得极为惴惴不安。

    “好好好，灵儿这就去！娘，不能再绣花了啊，爹爹看到您的手指，该怪灵儿没有好好照顾您了~”惜灵一边摇头打趣，一边将包着菡汝手指的帕子又紧了紧，这才起身。

    “知道了，快去吧。”菡汝摆摆手，她的心，早就飞到韩世宏身边。

    “夫人，小姐，不好了，老爷带着好多士兵从街口过来了，像是要直接出城，奴才打听了一下，皇上封了咱们老爷为镇国大将军，要求老爷带着兵马即刻出发，与氐族一战，不清蛮夷，誓不回朝呢！”下人飞奔了进来，连礼都忘了行，只竹筒倒豆子般将方才打听到的事情尽数倒出。

    “什么？这么突然？娘亲，咱们快去看看！”惜灵心下猛地一惊，赶忙回身，搀起菡汝，母女二人快步向屋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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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军府门口。

    宽阔的石板长街上，阵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万马奔腾如天降神雷，整个大地都在颤抖。一阵阵马儿的嘶鸣声在无形中开路，周围站了无数围观凑热闹的百姓，全由官兵将之挡在道路两侧。

    惜灵听到轰鸣的速度，深知，如果带着菡汝，必是赶不及了。

    “娘亲，不如灵儿先去门口看看？”看了一眼菡汝，惜灵急道。

    “好，灵儿，你先去，娘随后就到。”菡汝也顾不得许多，只得对惜灵点点头，一边在奴婢的搀扶下，快步向着府门而去。

    惜灵施展开轻功，向着将军府大门口快速奔去。

    她来到门口，韩世宏的身影刚刚掠过。

    “爹爹！”惜灵向着韩世宏的背影大喊。

    “孩子，照顾好自己，照顾好你娘！”韩世宏回过头摆了摆满是老茧的大手，看着自己的掌上明珠，大声地喊道。他眼中满是慈父的留恋与不舍，转而却又狠心地背过身子，将严父的背影留给惜灵。

    “女儿……从此往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爹还能不能回得来，你都一定，一定要做个坚强的孩子啊！”他在心里这样默念，重重的叹息声在老父亲心中荡漾开来，同马蹄的震波与马儿的嘶鸣声一道，消散于无形。

    “灵儿，”待到菡汝气喘吁吁地跑到了门口，韩世宏的背影早已走远。“灵儿，你爹呢？”

    “爹……已经走了……”惜灵无力地垂下头，天边的残阳像血一般红，无限的哀伤与失落涌上她心头。

    “啊！”

    “夫人！”

    “娘！”

    菡汝跑得太快，加上心乱如麻，一时气血上涌，竟然晕了过去。众人赶忙围扶上前，手忙脚乱将之送入寝室，安置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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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了，房中一片寂寥。

    窗外的蝉不停的叫着，正是盛夏的天气。

    桌上冰着一碗酸梅汤，惜灵拿着簪花扇反反复复在母亲床边摇着，一边肘头沉思。窗没有关，豆大的烛火不停跳跃着，将惜灵的侧影映在雪白的墙壁上，那侧影看起来孤独而又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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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渴……”

    “啊！娘亲，您醒了？”

    菡汝虚弱地睁开双眼，额头上满是细细的汗珠，扇子根本扇不及。

    惜灵赶忙起身，将母亲扶坐起来，垫了两个枕头在她背后，转而跑到桌边，拿过早就备好的酸梅汤。

    “娘，快，喝点儿酸梅汤，降降火。”手中小勺舀起一口送到菡汝嘴边，她却摆摆头，眼中盛着满满的失落。

    “我没事……灵儿，你爹竟就这样走了，连家都没能回来一趟……你……可见到他了？”

    “见到了……”

    “他……可曾留下什么话？”

    “爹爹说……要灵儿照顾好娘亲。”

    “就这一句？”菡汝攥紧被面。

    “时间匆忙，灵儿赶到门口时，爹已过府，灵儿只有大声喊他，爹爹才得停下身，只来对灵儿嘱咐了这一句。”惜灵语气中，亦是满满的失落。早该习惯这样的场面，可为何今次，心中所感，会如此不同？

    “哎……”长叹一口气，菡汝眼神黯然道：“这一次，也不知……为何会这么急，连告别都……灵儿，娘这心里，你知道么，今日总是不踏实……”

    “娘亲，您别多想了，”掩去语气中的失落，继而用轻快的口吻做了替代，惜灵接着道：“您看，爹爹是多英勇的将军，这沙场上下，没有千回也有百来回了，他可是有天神护体的，您千万别担忧。爹爹不能来告别，许是战事紧急，刻不容缓，咱们且耐心地等着，一定能等到爹爹胜利回朝的！”

    “你说的也是。哎……都快五十的人了，就算身手再好，这身子骨……也吃不消呀！等你爹这次回来，一定要让他辞去将军之职，咱们一家，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过过自己的日子。”

    “是是是，爹爹最听娘亲的话了，娘亲说什么，爹爹都会答应的，对不对？这会呀，您就乖乖把这酸梅汤喝了，盖上被子好好地睡一觉，明天，灵儿带您出去逛逛，权当散心了，行吗？”

    “你这鬼丫头。”菡汝被女儿这么一宽慰，心下担忧倒也松动不少。

    虽然胸口的憋闷感依旧还在，比起方才昏倒时却也好了些许。于是便也听话地喝罢惜灵喂来的酸梅汤，而后由她服侍着，重新躺下了。

    惜灵在床边直摇着扇子守到菡汝睡着，这才放下床幔，吹熄烛火，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关好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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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了自己屋门进入，一直守在圆桌前等着惜灵的如意赶忙跳了起来，迎上前去。

    “小姐，您可算回来了，夫人怎么样了？”

    “娘亲没事，刚醒来，同她说了会话，我喂她喝了些酸梅汤，到她睡着，我才回来的。”

    “没事便好，小姐，今天这一天也是够折腾的，奴婢已经给您热好洗脸水了，快去洗洗，早点儿睡吧，您也前后忙了一晚上了。”

    “你先去休息吧，我还不想睡。”

    “呃……好吧，那奴婢先告退了，小姐如果有事，记得一定要叫奴婢啊！”

    “嗯。”惜灵闷哼一声，不再作答，面上亦是露出浓浓的倦意。

    看她这副模样，如意也不再多说些什么，只默默退出，顺手带上了房门。

    惜灵顺势坐在桌边，两手肘着面庞，左想右想，总觉得哪里不对。

    不知不觉，竟困得趴在桌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