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到——斩立决!”监斩官将令牌从签筒中抽出,顺手抛了出去。“啪”地一声,硬木着地,预示着这位戎马半生的忠臣,生命的终结。
惜灵跑到刑场,在人与人留出的缝隙处看着刑场内的一切。刚才老百姓那些叽叽喳喳的话语一字不落的钻进她的耳朵,她却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爹爹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原本想好的啊,这次回来他们就要归隐山林的,去山清水秀的地方一家人过无忧无虑的生活的,怎么转眼之间,爹爹就成了犯了诛九族大罪的通敌叛国的罪人?不可能,这不可能!她捏紧手中的剑,却被伸长脖子的看客阻挡得无法向前移步。
韩世宏在人群中看到了自己的女儿,他紧紧盯着惜灵,微不可查地冲她摇了摇头。双眼中满是悲愤与委屈。
“逆贼韩世宏,你还有什么话说没有?”监斩官问着他。
“韩世宏对罪责供认不讳,并叩谢皇恩浩荡!唯今只希望我的家人好好生活,莫要再想更多!”韩世宏睁大双目紧紧盯着惜灵,仿佛在告诉她,不要再去追寻背后的原因。
惜灵双眼蓄满泪水,却在一瞬间,明白了父亲的苦心。一世忠良的老父亲在生死关头对着自己说出了这样一番话,并愿意永远背上叛国的骂名……他这是在用自己的命,换母亲和她的平安呀!惜灵生生压住自己疯狂要冲向父亲的脚步,全身的血液在一瞬间倒流,凝结,冰冻。
她周围的世界似乎都变成了无声,所有人的动作都变成了慢镜头。她瞪大双眼看着刽子手抽出父亲背后的木牌,瞪大双眼看着刽子手扬起手中的鬼头刀,继续瞪大眼睛看着那把刀挥向父亲的脖颈,鲜血从倾斜的角度慢慢喷洒飞扬出来,溅了刽子手一脸一身他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鬼头刀继续向一个方向前进,父亲的头就那样被砍了下来,落在地上。她看到刽子手上前抓起父亲的头发,将头颅提起挂在牛皮罪状的旁边,挂在午门那根横悬的木梁上。
惜灵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她只听到自己心脏破裂的声音。有一股疯狂的怒吼从心底升起,最终却生生哽在喉咙,化作无声。不,不可以。要忍耐,不能让父亲的苦心,白费……但心里的雨,早已下成了滂沱。
直到监斩官刽子手都离去,直到周围看热闹的老百姓都离去;直到傍晚来临,直到夜幕初降。惜灵就这样,一直握着手中的短剑,呆呆站在原地。她的眼前不断地在重复,重复那个看着自己身生父亲受到屈辱瞬间的画面。
天降暴雨。只是一瞬间,雨水就把惜灵浇了个透。暴烈的雨水配合着电闪雷鸣,似乎在哀怨韩世宏受到的不公。雨水很快将斩首台上的血水冲刷下来,那些她的至爱的血,就这样随着雨水流向了她的脚边。它们争先恐后来到惜灵身边,最终,被雨水推向虚无。这里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血色,似乎从来也没有发生过什么,而惜灵的心,在这一刻,爆裂开来,变成碎片。被风一吹,化为了粉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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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灵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拖着沉重的双腿走回将军府的。
她只记得电闪雷鸣,一道道紫光劈在头顶上空炸裂开来时,她跪在老父亲的头颅前说道:“爹,您放心,上天入地,女儿一定查到是谁害了您,女儿一定不让您含冤受辱而去!爹爹泉下有知,保佑女儿!您一路好走,不要……不要担心我和娘……灵儿……灵儿会替您好好照顾她!”
泪水不由自主地从眼眶奔涌而出,泪水夹杂着雨水,她已看不清眼前的世界。一世忠良,两袖清风的老父亲,为了这个国家,抛头颅洒热血,上了战场从来没说过一个“不”字,受了大大小小的伤从来没有皱过一下眉头。他像天神一样带领士兵们保卫着这个国家,而这个国家,回报老父亲的又是什么?一场捷报传来,最大的功臣突如其来变成了逆贼,皇帝说斩就斩不容分毫解释;他用性命守住了老百姓的平安,而老百姓却在保护他们之人的断头台边看着热闹。没有人出来说这件事有蹊跷,没有人说苍天不公,为了自己的私欲,每个人都选择了旁观和沉默!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哪怕黑白颠倒也不应该泯灭良知啊!父亲……父亲您死的不值!这一切……灵儿都会一一为您讨回来!您别怨恨这个世界,因为怨恨,是灵儿,今后要做的事……
惜灵向老父亲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每一下,都极深,极慢。她将所有的爱和悲愤都化作这三个响头,每磕一下,都送父亲去往更远的极乐世界。
“爹,您做了一辈子好人,未来,恶人就让女儿来做。我要让这个世界看看,什么是黑,什么是白,什么是苍天,什么是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