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个不仅人迹罕至,连兽径也不曾通过的山谷里,有一座小小的水池。
说是水池,却早已没有了荡漾的清水,只剩最后一层湿润的痕迹还拼了命地包裹在水池中央那颗遍布花纹的蛋状物体上,与远处小河中的流水形成鲜明对比。不过纵使如此,池中却并无灰尘的痕迹,池边也没有藤蔓攀援而上。一层若隐若现的亮光罩在这座小小的建筑周围,将其从凡世之中隔绝开来。
蛇于卵中沉睡。
这沉睡并非无梦的安眠,从中积攒力量;恰好相反,那是永恒的、无垠的梦境,遍布着激烈的情绪与炽红的血光。在这样的梦里,蛇看见了“自己”的经历,看见了无穷无尽的仇恨与随之泼洒的鲜血,看见了灭世的大敌如何狞笑着毁灭一切,下一刻又对着残迹露出兴味索然的表情。
蛇明白那是一个世界的宿命,是早已发生的过去。而它自己的宿命则是阻止同样的事情发生,阻止它发生在其他世界。这正是它到来的目的,从将要发生的毁灭中守护一切。
在这样的梦里,蛇仿佛听见无数人无数次呼喊着自己的名字,因而它下意识地回忆:“我的名字是所…所忒……”它听不见后续,这并非是听觉或者记忆上的问题,而是另一种原因。于是它直觉地知道自己的名字只有一半:“从今以后,我的名是……佐特!”
然而梦境未曾结束,卵也没有孵化。终于拥有自己名字的佐特,依旧还在梦中经历着那些“过去”。
又过去了许多个日夜。山谷中依旧一片幽静,而小小的水池里不仅池水早已干涸,甚至就连蛋上的水痕都快要消失。环绕这小小建筑的光照闪烁着,若有若无,似乎下一刻就会像个大肥皂泡那样,“啪”地一声破裂。只是,在这个时候,谷口处远远地传来了某种脚爪踢开石块的声音。
老诺顿很苦恼。
作为一名穴居狗头人萨满,他本来是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带着族人们走到地面上来的。可这次情况实属特殊:德托卡市的地底精灵不知内部出现了什么状况,近日来不断大肆出击,剪除周边的小型幽黯地精部落。而后者,那帮脑子里能长出蘑菇来的疯子显然并不会害怕尖耳朵们的刀刃和长鞭,而是旗鼓相当地聚集起他们的军力。如果说这种时候狗头人们还想要从夹缝中寻找生存机会,那么在食人蜘蛛和穴居巨魔都从更深的地底之下出现在地精部队中的今天,他们显然只有逃跑一条路可走。
而前方地理条件未知的情况下,地表通常来说起码比地底更安全——至少不需要防备每一个方向。
老诺顿重重叹了口气。如果能托庇于一位强者膝下,那么即使是狗头人也有安定生活的机会,实际上这正是许多弱势种族的生存策略。可强者哪儿有那么好找呢?地穴领主和巨魔国王虽然强大,遗憾的是他们食谱上狗头人地位不低,何况这两个常年与地精同盟的物种今日也算是处于战时,现在把自己送上去的唯一结果就是全族一起充当炮灰——或者更糟,直接变成军用口粮;地下的精灵和矮人倒是欢迎各路种族,只不过是以劳作奴隶的形式罢了,还附赠终生稳定职务;只有像巨龙和巨人这样习惯独行的强大生物才会真正招揽弱小生物作为附庸,但在老诺顿有生以来所经过的地底区域里他都还未曾见过他们,仅仅从某些传说中听闻过数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