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赤蛮奇看来，今年的秋天显得非常短暂。

    田里的麦子成熟了，金色的绸缎向视野尽头铺展开去，风吹过来激起一层层麦浪，可惜赤蛮奇从没见过海是什么样子。

    赤蛮奇的脑袋们随着麦浪起起伏伏，在麦田里贴着麦穗翻滚着。不远处，秋穰子正一株一株地观察麦穗的长势，她早就注意到这个孤僻的妖怪又来了，蜜糖的余晖下，遍野的小麦将她们两人淹没。

    注视着神明的妖怪或许显得很奇怪，但是一个没有头或者说有很多头的家伙，断然已经不会再奇怪到哪去了。

    秋穰子扶住那些尚未完全成熟或是已经衰弱到极点的植物，将人们丰收的心愿传递出来，那些植物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胚芽或是灰烬沉入大地，然后破土而出，发芽，生长，然后成熟。

    这个过程，赤蛮奇看多少次都不腻。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三年前吧。”秋穰子继续着她的工作。

    “我想想。不太记得了。”赤蛮奇努力回忆了一下，但自己再多的脑袋也没能把每件事记清，“那年山火把森林烧没了，我和其它妖怪没地方住了，正好你们过来垦荒，应该是那时候我们认识的。”

    “其实不是山火。是人里扩张的太快，村里的人故意放火烧了森林。”

    “...我就知道。一开始我就说嘛。哪有这么巧的事情。”赤蛮奇低下头抓了抓头发，“原来你早就知道了。当时他们硬过来垦荒的时候，我们一直在抗议，你还站在他们那边，你早告诉我们火是他们放的，我们肯定不会让步的，现在除了我其他妖怪都搬走了，地也变成这样了，就算找他们回来，他们也不会回来了。”

    “你们如果不让步的话，接下来你们就该和守矢的人打交道了。他们有很多办法让你们让步。”

    “那现在告诉我干嘛...也没什么用了。”

    “就是因为没有什么用了，所以才告诉你啊。”秋穰子背对着赤蛮奇露出笑容，不让她看到。

    “神明可真都是些坏东西。我还以为你是个好家伙呢。”

    “看在我给你喝了这么多麦茶，请你吃了这么多烤红薯的份上，就算了好不好。”

    “本来一直想把你们赶出去的。这几年下来我也疲了。算了。你们爱怎么搞怎么搞，随你们种地吧。”赤蛮奇翻着白眼啪嗒一下坐下了。

    “每年秋天的祭祀之后，我都要这样在各地田野里一个人忙一个季度，除了偶尔过来看看我的姐姐，都没人过来。也就只有在这里，会有你动不动跑过来瞪我一会，聊两句又跑了。”秋穰子直起腰，望向天空，“一个人真的太无聊了。”

    “我懂。这里真的太无聊了。”赤蛮奇也瞟了眼天空，万里无云，干干净净，“有时候也想要不要搬去其他地方。这里太温暖了。”

    “什么?你怕热?”

    “额，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这里，太安逸了，做什么都没动力，不如说没什么可做。你倒是能种种田什么。人里那么多的村落，都很敬畏你，平时连靠近你都不敢，都是因为你能种田吗。”

    “嗯。神明，就是这样...就应该是这样吧。”秋穰子看起来累了，放下手边的工作坐在地上。

    “我想要刺激一些的生活，而不是这样在这里腐烂掉。但是我也找不出什么有意义的事情做。好吧，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和你谈这个了。我说这么多也没行动。”赤蛮奇沮丧起来，身体陷进了麦田里。

    “这里很安全，食物和水源也很充沛，也没有天敌，还有什么不满呢。嗯，你期望什么生活呢。”秋穰子抱住赤蛮奇的一个头，摸了摸她的头发。

    秋穰子怀里有股淡淡的甜蜜芬芳。

    “友情，魔法，理想，志向，战争，堕落，巨龙，亲人，牺牲，力量，竞争，改革...所有能让我激动的事情都可以，但这些，都只能在魔女的人偶剧里看到。我沉迷过一段时间，甚至羡慕嫉妒那些活在故事里的人。但那些终归是假的。”赤蛮奇叹了口气，“我活的太平庸了。”

    “嗯嗯。给你个机会，你就会不再平凡了吗?大妖怪赤蛮奇?妖怪的贤者赤蛮奇?还是说，麦田的头脑赤蛮奇?”

    “额。我和你说这些不是让你笑话我。只是我们很熟了，我想找个人抱怨下。”赤蛮奇摆出一副苦大仇深的脸，“算了。我累了，走了我，回去睡觉。”

    “今年秋天结束的比较快。我可能明天这个时候就要走了。还要吃红薯就早点过来，以后再要吃要等明年秋天了。”秋穰子把赤蛮奇的头丢给她。

    赤蛮奇哦了一声，钻进了无边无际的小麦里。

    秋穰子望着赤蛮奇离去的方向，视线穿越了作物的遮挡，投向了远方。

    在夜幕降临之前，慧音骑上毛驴，慢吞吞地穿过结束一天工作的人群，绕着村落转圈子，最终在北侧的角落找到了妹红。

    妹红偶尔会运些笋和木炭来村里换生活物品，慧音算了下今天也该来了，但一直没等到她。

    妹红告诉慧音，有妖怪混进了村落。

    “多少，有恶意吗。”慧音问。

    “不清楚。刻意压抑着妖力，但我还是能感觉到一些的。大概有五个，不过感觉彼此之间又非常相似。不好说。那边就有一个。”妹红看向一群正在搭建夜市摊位的商贩。

    慧音顺着妹红视线看过去，没感觉到有什么异样。

    “我对于妖力之类的没有你敏锐。分辨不出他们里面哪个是妖怪。”

    “哪个都不是。但是确实在那里，可能不是人形的妖怪。”妹红道，“我也只能推测出它们大概的方位。它们在到处乱转，我猜不透它们要干什么，贸然揪出它们，只怕它们伤了无辜的人。”

    “我去和雾雨家的人联系。”

    “再同意不过。多找些方术师来。如果是危险的妖怪就难办了，我先跟着这边这个。”妹红拍了下毛驴的屁股，毛驴晃了晃脑袋带着慧音离开了。

    “对了兔子呢?”

    “没什么说法。”

    赤蛮奇的一颗头翱翔于夜空，俯视着整个村落，藤原妹红和上白泽慧音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眼里。这里是人间之里西面的小村落，本该没有什么风险才对。今天运气实在是有些背了，刚进村落就被难缠的家伙盯上。

    同时操作着好几颗头在村落各处乱转，还要避开人群的视线，着实让赤蛮奇有点累了。但好在成功分散了各种麻烦事物的注意力，赤蛮奇的计划顺利进行着，没过多久她就找到了一家看起来不错的店，这家店除了杂物之外，还卖一些精致的饰品。这正是赤蛮奇所需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