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外,乡野地。
这个时节,客流比较稀疏,小饭馆内的旅人并不多。
自打展大人一行官差入馆子休息,这整一个小饭馆,就几乎全被咱们开封府的官差给占满了。
官爷们在其中吃茶用饭,热络地聊着家常八卦,气氛好不自在。
展大人与秀雅的仵作姑娘同坐一桌,有一茬没一茬地商讨着壹|号案的案情,目光穿过支开的木窗子,出神地远望着外面的古松云山。
壹|号,不愧为江湖头号的赏金刺客,隐藏之深,教官府找无可找,抓无可抓。
如何捕到壹|号?
——根本毫无头绪。
思维一旦失了头绪,脑子便很容易开小差儿。
展大人远望着窗外景致,从古松望到郁郁葱葱的森林,从森林望至波澜壮阔的云海,再就是如黛如痴的连绵山景,再就是……
倏忽间,受惊腾飞的鸟群。
……嗯?受惊的鸟群?
剑道高手,敏锐异常。
展大人一下子回神了,循着鸟群异动的方向盯望了过去,拧起了眉头。
“……你听到了么?”
他问安静吃茶的王仵作。
同为高手,耳力皆敏锐远超常人,王安自然也已察觉到了,外面越逼越近的异动。
但王安绝不会承认。
因王仵作她是个“弱女子”么。
于是王仵作摇了摇头,做出疑惑的样子来。
“晌午饭吃得好好的,怎地,难道大人听到什么不同寻常的动静了么?”
展大人远望着窗外景致,边继续凝聚耳力远听,边头也不回地跟她详实叙述道:
“我听到人声纷乱,很隐约,很模糊。”
“……像是在哭,又像是在恶骂,还有追赶、扭打的杂音……”
“然后……”
然后就消失了。
青天白日的,诡异得毛骨悚然。
*
等到那股嘈杂的异动再次出现时,已经直直地冲撞到了他们跟前。
不再远方、隐约。
非常近切、清晰。
砰的一声巨响,惊得满堂官差条件反射地扔开碗筷、耸然起身,手齐刷刷地全握到了官刀的刀柄上。
一群衣衫褴褛、神情仓惶的逃难民,以难以置信的速度,后面有熊追似地,没命地逃入了饭馆。
逃进饭馆的下一刻,便未经掌柜的同意,把人家小饭馆的门给砰地关上了,还立马上了大大的门栓。
掌柜的怒火中烧,刚要指挥店小二把这帮叫花子模样的打将出去,便见“叫花子”们向店内惊恐地大喊大叫:
“快!……”
“快把窗户也封上!……”
“外面追来土匪了!……”
闻此言,掌柜的脸色登时变了,由骂转怕,神情之惊恐,发福的老脸煞白煞白的,胡须一颤一颤。
下一秒——
嗓门高扯,又锐又哑,近乎破音。
“所有门窗全部封上!——”
“立刻!马上!——”
回音萦绕在本就不大的小饭馆内,久久不绝。震得饭馆房梁上的陈灰,扑簌簌直往下掉。
王安慢条斯理地伸出手来,揉了揉耳廓,觉得耳朵孔都被震得不太舒服了。
她与展昭乃靠窗而坐,此刻他们的窗也被店小二十万火急地冲过来,砰地关紧了。小二哥形迹之仓皇,连把客人桌上的饭碗带倒了,都浑然不知。
碗碟砸落在地,饭蔬污渍了整洁的地板。
展大人端坐如钟,手搁在巨阙宝剑上。
斜眼了地上的碎碗一眼,并没有言语。
彼时整个饭馆已经全部封闭了,掌柜的犹自觉得防守还不够,火急火燎地指挥店小二推了最厚最重的黑木大桌过去,抵住门扇,防止稍事强盗撞门而入。
“……”
其实他们大可以不必如此惊惶。
店内如此多用饭的官爷,还能眼睁睁看着强盗吃吞了这店家不成?
终于,掌柜的觉得防守得差不多了,老脸一松,吐出口浊气,拍打着污渍的巴掌慢慢回了头。
一回头,正撞上满堂的目光炯炯。
官爷们:“……”
掌柜的:“……”
官爷们神情玩味,眉头挑得老高老高。
掌柜的这才后知后觉地回味过来什么似的——
有这么多官兵在此,他怕那些强盗作甚?!
“让差爷们见笑了……”
掌柜的局促地打着哈哈,很不好意思地搓着手。他的手已经在适才与店小二,搞“防御工程”的过程中,沾满了污渍的灰。
“郊野小民,小本生意,怕山匪、怕强盗,怕惯了。”
城外不比城里。
城里有官兵衙门镇守,再势大的土匪团伙也不敢去越雷池。
城外就不行了,地域广袤,治安松散,分散各地的乡野,时不时地就会遭到山大王们的光顾。
驻在城外的小店铺,几乎个个都已形成了一套专门的生存模式。
遇强匪,先锁封门窗,打死也不开门。
然后赶紧派个店小二从地道潜出去,悄悄跑到外头去报官。
嘿!
掌柜的心里暗自乐津津:
如今这回,官也不用报了,官就在他们店里头呢!
*
壹|号案的追查难度极高,根本找无可找,捕无可捕。一上午下来,也没什么大收获。
官爷们一个个正闷得乏味呢,没成想出来吃个晌午饭,竟然就撞上了这一遭。
顿时一个个精神抖擞、摩拳擦掌。
“掌柜的,您尽管稍安勿躁!”
“待会儿恶匪团伙到了,咱们保准给它丫的收拾的服服帖帖!”
“哎!就是!……小店今个儿全倚仗官爷们的荫蔽了!”
可把掌柜庆幸得,眉开眼笑,点头哈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