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沉沉的屋内，气氛压抑到了极致。
实权者浅淡的语气，与腥气相裹织，作呕而血怖，让人畏惧地喘不过气来。
仨愣头青终于意识到了，自个儿已经置身于了何等凶险的处境。
双膝跪地，两股战战，背脊冷汗直流。
头顶似有千钧的重量，沉甸甸，根本无法抬起丝毫。
开封府中，上上下下，无人不敬重仵作师傅，无人不敬爱仵作师傅。
爱的基础在敬。
敬的基础在畏、在忌惮。
看似绵软柔柔的弱女子，倘若真的纯然柔软，没有一点威胁性，怎可能担得起重职，执掌本朝第一大府衙——开封府的验尸堂？？？
外柔，而内厉。
长袖善舞，八面玲珑。
总是笑靥暖暖地迎人，总是笑靥暖暖地送人。
处世友好，德高望重。
友好柔软的外层，里面包裹着的，尽是凶险的机锋。
树大根深，深根蒂固。
她有伤害绝大部分人的实力。
说到底，这才是人们敬爱她的基础。
**********
“展大人不会知道此夜的事。”
“王朝、马汉两位校尉爷，也不会知道此夜的事。”
“把此仨留下，诸位可以夜安告退了。”
“以后诸种便利、诸种提携、诸种油水机会，验尸堂不会少了弟兄们的。”
“退罢——”
府衙司刑狱，攒尽了天底下的重案、谜案，汇聚了世道间的灰暗。
时常会见人口失踪的案件报上来。
普遍特征，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莫名其妙就人间蒸发，消失不见了，再寻不着。
不止民间，甚至于，公门机|关，偶尔也会失踪个人。
都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
——仨愣头青怎么都没想到，今夜却竟然，轮在了自己头上。
轮到了自己身上，才知被失踪者，被失踪前夕，心理是何等的悚怖。
吓得肝胆欲裂。
害怕得五内俱焚。
暗暗低低地苦苦哀求:
“队长……”
“队长，不要与仵作师傅做交易，不要把我们仨留下来……”
“我们知错了……”
拦他们的时候不听，到这步田地了才知悔。
让丫跟着老鸟走，避坑避洞，非得是年轻气盛、冲动用事。
这下倒好，栽洞里了吧？!
这样毛糙的手下，或许打磨打磨几年，也能勉强沉淀下来，成长为与其他官差一般无二的老油条。
但他们已没有打磨的机会了。
求情无果，实权者又给了好处的承诺。队长沉默地起身，带领着老油条们离开。
仨愣头青，胆子已骇破，都快疯了。
跪爬着扑过去抱腿，苦苦哀求，男声近于嘶嚎:
“队长，别抛下我们哇!……我们知错了!……”
“队长，我才刚新婚，头一次出公差，妻子还在家等着我回去哇!……”
“队长，俺家里还有老夫老母需供养啊!他们不能离了我这根独苗苗哇!……”一秒记住【七八中文网 щщщ.78zщ.coм】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队长!我才刚有孩子啊，家里的孩子不能失了爹啊!……”
“队长!……”
“队长!队长!——……”
深夜里，他们被自己的集体抛弃了。
趋利避害的公门涵养，使得所有老油子，默契而统一地闭上了嘴。遵着队长的动向而行动。
队长挣开了被抛弃者。
带领着老油子，以队列，有条不紊地离开了阴暗的房间。
顺便贴心地带上了门。
在门扇外，音色沉重，向里面被抛弃的三只青年说:
“队长会向开封府上报，你们三位，在与中牟当地势力，暗流汹涌的碰撞中，勇莽无谋，不幸殉法了。”
“你们的老夫老母、妻子、孩子，将会由府衙拨款供养，后半生无忧。”
“……”“……”“……”
门内的三个青年，眼睛红红，流着泪，彻底颓了。
“王、王仵作……”对上位者，瑟缩，胆寒，勉强摆出防御姿态。
王仵作血污的手臂拖着沉重的钢刀，神情隐晦不清，慢慢向他们逼来。
油灯昏黄，投照出的禽兽阴影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终将三个青年笼罩、吞噬……
……屋内静了。
血腥气更浓郁了。
**********
客房外，走廊内，严密有序的值班巡夜依旧。
月圆满，楼宇深眠。
一切静谧安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队长……”
有老油条也不禁胆寒了。
低低暗暗地问:
“信息如此之下不达上，展大人知道，王仵作已经快把他架空了么？”
队长沉着脸，领队在前。
“你这问题存在问题。”
“卑职不懂，请队长赐教。”
带队者，亦是栽培者。
队长暗暗地教给他们，告诉他们。
“王仵作从未对展大人行过刻意的架空。”
“因为这么些年来，开封府中下层的实际掌权者，一直都是王仵作，人家犯不着再在这方面画蛇添足。”
“府衙的武官统领，这些年换了好几届了，展大人只不过其中一届而已。”
“……”
摇头，低叹: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铁打的王仵作，流水的大统领哦!”
最后，历数前尘，重重地叮嘱了手下一回。
“官|官|相护，几乎每届开封府的统领，都与王仵作关系要好。纵然任职期间，发现了王仵作存在异常，他们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更勿论这届的展大人，直接是王仵作的未婚夫了。想都不用想，就知人家肯定会胳膊肘往里拐，护着未婚妻。”七八中文更新最快^电脑端:https://m.78zw.com/
“等等，队长，您刚刚说几乎？……”
“也就是说，有过少数几届，与王仵作关系不那么融洽的？”
“哦，是有过那么几届。发现了不对劲，要查王仵作，要集收中下层的权。”
“然后呢？”
“然后他们就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