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泉之下，您的亲儿子罗福，必死不瞑目。”

    老父亲无法面对县尊的审视。

    老父亲伛偻地跪着地，垂着花白的头。

    老朽苍枯，沉痛、疲累而麻木。

    “我需要生活。”

    老人家轻轻地自语了句，安慰暮年的自己。无人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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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牟重案，第二轮堂审败了。

    第三轮堂审，县衙必须扳回来。

    范县令慷慨激昂，气势凛人。眼神一扫，简直跟冷刀子往外甩似的。

    公堂外乌压压围观看热闹的民众，尽皆被地方官扫得心有戚戚、畏畏缩缩。

    肃穆扬声——

    “心里无鬼不怕验。”

    “皇天在上，老天有眼。左右我们县衙没有诬判就是没有诬判。”

    “现今唯有详验罗福之尸。罗福之死因，方能水落石出。”

    “也唯有如此，方能证明出县衙之清白。”

    第二轮堂审，原告方，在逻辑上证明出了死囚没有作案时间。

    若第三轮堂审，被告方的县衙，在尸体上，证明出了县衙根本没有诬判呢？

    两轮堂审结果相矛盾，开封府会取用哪一方？

    当然是——

    ——尸检结果。

    在大宋律，实证永远重过逻辑。

    因言语逻辑可诡辩。

    实证，却永不会作欺造虚。

    “老爷子，”范县令躬身凝目，严肃地问罗老爹，“罗福乃您的亲生儿子，且他已入葬为安大半年。”

    “您乃亡者的家属，您可允许，咱们掘坟开棺？”

    罗老爹看向自个儿的孝顺义子。

    孝顺义子，林毅。

    怔怔地望向公堂中|央的废弱死囚。

    死囚林欢，死灰般沉寂、麻木。

    “验吧，”死囚病哑着嗓子，平平地说，“你们贵县自认清白不怕验，我又岂会怕验。”

    淡然，平定。

    仿佛也清白，所以也不怕验。

    其实根本是冷漠了生死。

    观审到这里，中牟当地的民众，根本已搞不清，他们究竟谁善谁恶，谁黑谁白了。

    非当事人，永远不知真实。

    扑朔迷离，只待开棺。

    一切，许可能天朗水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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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确保绝对公正，杜绝行|贿|乱法的可能，掘坟开棺的现场，全由开封的官兵武装镇守。

    中牟本地的官兵、衙役，禁止涉入。

    罗福，壮年男性。

    务农、打猎为生，中牟本地人氏。

    作为丈夫，有妻绵娘，夫妻两个感情甚笃。作为儿子，有父亲罗老爹，待老父亲非常孝顺。

    当地德名颇佳的淳朴汉子，好丈夫、大孝子。非常得邻里乡亲的喜爱。

    可惜，好人如此，生命却在壮年戛然而止。

    根据县衙档案库记录，今年春夏交接之际，罗福上山砍柴，从此失踪。

    街坊邻居打着火把上山去找，找了一天一夜无果，只得放弃搜寻。几日后，暴雨夏汛，罗福的尸体被河水冲出，被乡人发现在中牟河下游的沙滩上。

    县衙验尸簿，记录了当时惨绝人寰的情形:

    死者浮在河滩，青白肿胀，似猪。

    体表皮肤严重破损，多处锋利伤口。

    左小腿骨断，右臂骨折，左下肋骨断三根。

    总结——

    ——利器致死，后抛尸河中，情节恶劣的谋杀案。

    罗福殒命在中牟山，根据当地的习俗，葬也在中牟山。

    得到其家属，罗老爹沉痛的允许后，公孙师爷一声令下，五名开封官兵合力把沉重的墓碑抬开，手持锄头、镐锨，开始掘坟。

    王朝、马汉两位校尉爷，率领精锐，戍卫着包府尹的辇轿仪仗。

    张龙、赵虎两位校尉爷，则跟随展大人，布控全场的官兵。

    明岗、暗哨，层层重重，确保就是一只林间鸟飞过，也逃脱不了法邸重器的敏锐洞察。

    现场一切，有条不紊，俨然已被展大人布控成了铁皮桶。

    墓包刨开，阳光下，一锨锨墓土往外扬，随着山风迷离、扑朔，溅染了林木的秋黄。

    官兵满头大汗地掘坟。

    身着麻白色制服的仵作学徒，丁竹、王采、仇庸君、刘文……等，严肃地戴着口罩、尸检手套。

    拎着装盛验尸工具的箱子，排成行，安静地等待在旁，凛神凝目，已然蓄势待发。

    包府尹坐镇，师傅又被展大人软禁在官驿中安胎了。没有一个学徒，不想趁此机会，重案里大放异彩。

    坟包刨开，棺材板腐烂发黑的纹理，渐渐显露了出来。

    一股浓郁的恶臭气飘入空气，随山风散向四面八方。围观民众本能地恐慌，皱脸、掩鼻，避之不及。

    “行了，行了，谢谢兄弟们了，剩下的交给我们就可以了。”

    再下一步，就要揭棺了。学徒们赶紧殷切上前，把五名大汗淋漓的官兵请开，到旁边的坐凳上休息、吃肉饼补充体力。

    “罗老爹，这可是您儿子的棺寝，您老要是同意，咱们可就打开了啊——”

    “您如果不愿惊扰亡者的安眠，到这一步了，反悔还来得及。左右天大地大，受害者家属的意愿最大，我们开封府不会勉强您。”

    老朽苍枯，耷拉着老眼皮:

    “……开吧，我也想知道福子的死，究竟怎么一回事。”

    林毅搀扶着义父，眼神灰暗，沉默不语。

    他已开始暗暗怀疑亲哥的品行了。

    县衙:“开!!!——”

    雄赳赳气昂昂，情绪高涨。

    范县令兴奋得简直面颊泛红。

    慷锵有力:

    “开!!!”

    “验!!!”

    “唯有如此，方能证明出县衙没有诬判，县衙清清白白!!!”

    “——死囚林欢，确实该斩!!!……”如遇断更，未更新，可到新站www.yumitxt.com(玉米小说网）查看最新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