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亲眼所见,冷溪做梦也想不到与她和秦三齐名的“一方霸主”木不忘平日里的栖身之所,竟只是眼前这间连窗棂都摇摇欲坠的荒庙。
台上被杂草覆盖的泥塑漆色斑驳,依稀能够辨认出供奉的乃是帝皇象征的北极紫微大帝。在南巷这片天子脚下却被抛之脑后的无望之境,如此醒目的落魄着,衰败着,就像在预示着这个国家今时今刻岌岌可危的命运。
虽说木不忘一回来就不许任何人靠近这里,便是南庭正也吃了闭门羹,但冷溪才不管这些,等南庭正一走,朝仇婆婆家的小阿全一通威逼利诱,小孩子便爽快地把木不忘给卖了。
“木爷爷不是说了,这会儿谁来烦我谁挨捶么?”见到她来,木不忘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却很快又低下头,盘腿坐在那用干草随意堆起来充当床榻的角落里,一面说话,一面给自己半赤着的上身一圈一圈地缠纱布。
冷溪看着他,心中有七分急切,言语上却强装淡然地只露了三分:“你受伤了?”
木不忘闻言,抬头冲她眯眼一笑,唇色白得吓人:“小伤,碍不着木爷爷的事。”
冷溪一惊,想都没想就一个箭步朝他走去,蹲下身时也顾不上男女大防,一把撩开他试图遮掩的手臂,果见他腰侧的纱布红了大片,血色深得发黑,显然不是寻常伤口。
“你骗谁呢,这分明是被萃毒之物所伤。”她急得眸光闪动,又恨又心疼,“不可能啊,方才那群锦衣卫用的□□不过萃了麻醉催眠之药,并不是毒,你到底碰上谁了?”
“我的胖头鱼大小姐,能不能不要朝着一个伤患大吼大叫啊。”他看着她的眼神有些无奈又莫名温柔了许多,只有这般距离她才能听出他说话时确然不似平常那样中气十足,“放心吧,我这里有我师父配的解毒丸,可解百毒。倒是你,究竟惹上谁了,那群人混在锦衣卫里,拼死拼活都要杀你,害我背了好大的黑锅啊。”
“我……”冷溪盯着他逐渐涣散空洞的眼眸,忽然发觉他额发下细细密密的,满是虚冷的汗珠,“你先别说话了,躺下来歇会儿,听到了么?不许说话了。”
“我真没事儿,你干嘛这么紧张我?我告诉你,就凭那群蠢货还想杀你木爷爷,全都被我扒光衣服吊在树上了,只怕这会儿……”木不忘失笑道,却是忽然眼前一花,一头向着冷溪就栽了过去。
秋光透过屋顶破开的大洞洒下的凄凄余晖,将他全身烤得冰凉。她手足无措地抱着怀里这颗被冷汗淋得湿漉漉的脑袋,好半天才想起来把他扶着慢慢放倒在他身后的草堆上。她并不擅长照顾人,行动中难免笨手笨脚了些,一时不留意,便把他本就有些松散的眼罩系绳彻底扯开了。
在光照不到的角落里,木不忘后知后觉地睁开双眼,那双眸子深得好似不见底的寒潭,黑白分明的,算是他脸上最顺眼的存在了。
或许是左眼眼前突然的光亮令他有些不适应,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左脸,确然不见了那缚眼的黑绸。他心慌地一瞥头,果是那毛手毛脚的笨姑娘怔在那儿,说不出话了。
“算命的说,看见我这只眼睛的人会遭天劫的。”他用所剩无几的气力胡诌道,还在试图逗她开心。
此话一出,他到底有几只眼睛冷溪算是不在乎了,“遭天劫就遭天劫吧,只要你现在给我老实躺着,等我找郎中回来,你让我日日遭天劫都没事儿。”
“算我求求你了姑奶奶,消停会儿吧,我真没事了,就是余毒刚清,伤了元气,歇歇就好了。”木不忘艰难地用手指头勾住她的袖子,“不过,女孩子老是这么关心一个男人,你知道这意味着甚么么?”
“还没厥过去呢就做上梦了?”她却丝毫不给他胡说下去的机会,“之前你滚落山崖,是因为我,深夜被人追杀,是因为我,如今差点遭人毒手,还是因为我。丑鬼,我不能再欠你的了。”
“都是兄弟,婆婆妈妈说甚么呢?”躺着的那个虚弱地扯了扯嘴角,“硬要说这些,你还不如告诉我,你到底得罪谁了?”
冷溪想了想,索性抱着腿在他身边坐下,长长地舒了口气:“告诉你也无妨,东厂督公秦世忠。”
“就他啊,我还以为是谁呢?”他颇为失望。
鉴于他的口气太过欠揍,冷溪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对,就他,手下随便一个喽啰,一把□□,就给那某华都著名大恶霸,南巷一把手打得睡在这里动弹不得。”
“你这是和债主说话的口气么?”
“我欠你的我会想办法还的啊,少给我蹬鼻子上脸。”
“我是伤患,伤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