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华，看来你家确是虎父无犬女。朕除了你，也还是第一次见能让整个华都都低头的人呢。”官家这话说得托大，却把他的意思说得极其明白，“小鱼儿，若你为锦衣卫，想要为大乾，为天下做些甚么呢？”

    这个问题，冷溪答不上来。她初心所向，本就是想着借锦衣卫职务之便，查清丁家村一案的原委，拉秦世忠下马，保住她两个哥哥的性命。在天下、山河、社稷这般宏大的辞藻面前，这听上去那么狭隘，又那么难以启齿。然而就在这时，她忽然想到了南巷，想到了仇婆婆，想到了小阿全，还想到了木不忘脚上那双打满补丁的旧布鞋。

    即使如此，为了南巷，为了师傅们，他也从没停下来过。

    “若身为锦衣卫，我能为百姓所做的实在太少，但我会尽力做好分内之事，护我愿护之人，许之以安定、和平。”冷溪无比坦然地仰望着官家，岁月在这个温和的中年人脸上留下的细纹在他冲她微笑时在眼角绽开，莫名给予她说下去的力量，“或许我的背脊不如男子宽厚，头脑也不是女子中最聪明的那一个，但如果重来一次，我还是一样会选今日的做法。”

    “不后悔也不后退？”官家笑问。

    “事已行之，九死不悔。”

    她音量不大，决心确不小，如槌掷鼓，铿锵有力。

    官家似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脸上最后一丝迟疑松动，转头看向冷成德时，口吻依然沉静平和，“孩子大了，自己有自己的想法。你家这个小鱼儿向来非同凡响，想要强用咱们这些规矩教条管教她，难免适得其反，不如顺其自然，让孩子自己去找寻自己真正的路吧。”

    “……臣明白了，一切听凭官家旨意。”冷成德不再多辩，拱手道。

    这就是宋莱与众不同之处，他虽为一国之君，却从不靠所谓恩威并施压制臣民，不用吼，不用杀，温声细语之间，就能化解一切。旁人道他心软而平庸，冷溪也曾这么以为，可如今看来，却是自己看得不够全面了。

    “来人，授服赐刀吧。”

    若他当真无能昏庸，怎会重用忠心直谏的冷成德？

    可若他真有能耐，秦世忠和方琳琅又怎能盘踞朝廷后宫数十载，屹立不倒？

    王长义亲自捧了崭新的七品官服和那把属于冷溪自己的绣春刀上来，笑得春风得意，仿佛是他自己得了这样的恩赏般：“三姑娘，授服赐刀本是锦衣卫大选之后。授官于高中者时行的礼数。而如今官家钦点您为锦衣卫，立时立刻便要行礼，还不谢恩？”

    “谢，谢主隆恩！”冷溪不真实地接过那身锦缎精织的官服，虽是末品但绣春刀的重量沉沉压在上面，却又无比的真实。

    那年那月那日那时，冷溪就这样以大试头名之荣，成了大乾开疆裂土以来，首位女锦衣卫。铁锈色的官服，腰间佩两把菜刀与一把绣春刀，站在锦衣司正堂外的空地上，与她功勋赫赫的父兄一起。

    台下敬服的，不服的，不屑的，等着看笑话的，应有尽有。但她终于是凭自己的力量，走到了这一步。

    “这身官服，记得穿去重华宫，朕的玉昭可是日日盼着要见你呢。”

    山高道长，这只是她踏出去的第一步。她奔跑在长长的夹道间，作为宫中常客，宫里头的人是见惯了她这般纵情恣意，任她如风一般将一笔彩色的鲜活抹在皇宫灰暗的枯燥上。ァ78中文ヤ~⑧~1~ωωω.7~8z~w.còм <首发、域名、请记住

    人烟渐稀，路渐荒芜，而让她停下脚步，便是那荒路尽头的文华殿，文渊阁。这里年久失修，一贯的人迹罕至，凄凄寂静，如入冷宫。

    冷溪从未在青天白日里来过，可她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她的整个人都快要被心里迸发的喜悦冲上了天，这种欣喜欲狂又急于争强的感觉催促着她想要快一点见到宋念，想让他看一看自己现在的样子。

    她拿了钥匙，开锁滑进小窗。她急切地唤着他的名字。她在空空荡荡的文渊阁上下两层来来回回地走，来来回回地找。

    光透过窗棂雕空的缝隙里撒进来，把扬起的灰尘也染以金黄。这是这年冬日落雪前最后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日光把文渊阁老旧的木地板晒得脆脆的，她每走一步都能听到咯吱咯吱的轻响。

    屋外鸽群飞落，咕咕乱鸣。风吹枯叶，簌簌而响。

    万物皆有声，独是宋念，默不作声。如遇断更，未更新，可到新站www.yumitxt.com(玉米小说网）查看最新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