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珊儿轻声问:“任团长指的可是您胸口上的那个伤疤?那个伤疤应该有十年了吧,看样子当初的伤口应该很深。”
“是,整整十年了。”说完任清愣了片刻,有些奇怪地问:“林侍宫怎么会知道?”
林珊儿指着检查床旁边那个造型古怪的机器回答:“这个仪器叫入微机体扫描仪,是神器营设计的新产品。任团长应该知道内观镜吧,这个东西跟内观镜的作用差不多,都是用来观测人体内部情况的。不过这个仪器的分辨率和精确度都远高于内观镜,能看到的细节很多。”
想起刚才林珊儿用那个机体扫描仪检查过自己的全身,任清脸上难得现出一丝腼腆之色,但他随即恢复了常态说:“原来如此。在下指的就是那个伤疤,我害怕自己会忘记她。”讲到这里任清抬起手隔着衣服轻轻抚摸那个疤痕然后继续:“因为我的胆怯,让一个年轻的姑娘失去了性命。无论我后来做了什么都不能改变这个事实,也不可能让玉若姐姐再活过来。”
这时四道薄墙从地面缓缓升起,一直抵到天花板才停了下来把林珊儿和任清所在的地方隔成一个独立的小房间。看到任清面露诧异的神色林珊儿解释道:“这些是模块化隔墙,可以根据需要把医疗室隔成任何形状的房间。虽然这些隔墙很单薄,但它们可以完全隔绝声音和光,任团长不必担心你的私事会被别人听到。”
任清说:“我从来没有隐瞒过当年发生的事情,并不害怕别人知晓。”
林珊儿说:“但我能看得出来任团长对当年发生的事情还是耿耿于怀,你是不是愿意谈一谈呢?我接受过心理咨询师的培训,也许可以帮助你。”
“林侍宫是一名心理医生?”任清显得很意外。
林珊儿回答:“算是吧,我的学术主攻方向是外科、遗传学和传染病学,不过还是学习过不少心理学的理论知识,也为一些病人做过心理咨询。青山国的心理学研究还只是刚刚开始,或许还没有人能被称为是真正的心理医生。不过作为一名一等侍女,我的学习速度很快,还有一些特殊的能力可以帮助他人治愈心理创伤。青山国的现代医学还是草创,没有那么多的合格医师,许多人也不得不身兼数职。”
闻言任清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在检查床上坐好后才开口:“十年前,那时我刚刚开始名为知疾苦的家族考验,正在努力学习铁匠手艺,而教我手艺的叶大洪师傅就是玉若姐姐的大伯。玉若姐聪明伶俐心肠也好,对我们这些学徒一直非常照顾。那一天,师傅吩咐我和玉若姐一起去乡中采买木炭,结果在路上遇见了马贼尹虎。他见玉若姐姐貌美就起了邪念,将她劫持而去,可是我不但没有试图阻止他,反而被吓得落荒而逃。等我大哥带领团丁赶到时,他们只找到了玉若姐姐的尸体。”
“任团长今年才二十四岁。”林珊儿忍不住打断了任清的话,她青森安慰道:“十年前您也不过是十四岁罢了。”
任清平静地回答:“事情发生的时候,我还没满十四岁,不过这并不是我可以逃跑的借口。任家子弟都是自幼习武,虽说那时我身体还没有长成,但也足以跟那些贼人周旋一番。而且我是任家子弟,如果当时亮出自己的出身,那些强盗也未必敢对我怎样。可是我选择了逃遁,而不是去保护我应该保护的人。”
林珊儿说:“娥人小时候也听过尹虎的名号,知道他是个穷凶极恶的江洋大盗。即使他得知你出自任家也未必会放过你,甚至更会产生杀人灭口的打算。再说玉若姐是个女子,大概也不能像任团长那样练过武艺,只怕就算是想逃也未必能逃得掉。任团长刚才提起后来最先赶到现场的人是你的大哥,想来当时把消息带回去的人也是任团长吧?”一秒记住【七八中文网 щщщ.78zщ.coм】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不错,确实是我回去喊的人。”任清承认:“可是玉若姐姐还是死在了贼人的手里。我大哥任堂当时也是这么安慰我的,但是那天之后我总是想,假如是我留下跟贼人周旋,玉若姐姐未必就一定不能脱险。那样的话,也许玉若姐就能活下来。”
林珊儿说:“但最后任团长终究是为那位叶姐姐报了仇。前些日子我查过王廷的案卷,知道那支马匪在一年之后被任家团练剿灭,尹虎也死在了任团长的手里。而且任团长在那一战中也身负重伤,您胸口的这个伤口就是被尹虎刺伤的吧?”
“可是杀了尹虎也不能让玉若姐活过来。”任清平淡地叙述:“后来玉若姐姐的父母和兄弟还专程上门为这事向我道谢,可是面对他们的时候我感到的只有羞愧。因为我知道,如果当初我能再勇敢一点,也许玉若姐姐就能活下来。”这时任清又抬手轻轻揉了揉那个伤疤才接着说:“尹虎的武艺很高,我那时候的功夫还不如他。我本来的打算是以命换命,没想到在最后一刻他犹豫了,刀刺得偏了一点点。”
林珊儿沉默了片刻之后说:“那个时候任团长是打算跟尹虎同归于尽,你是不是觉得这样你就不会再受到自己内心的谴责?”
“自己内心的谴责?”任清不太明白林珊儿的意思。
见状林珊儿解释道:“没有人可以强迫他人去做英雄,特别是一个还是十三岁的孩子。任团长对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只怕更多还是由于您一直认为自己应该是一名守护者,去保护周围弱小的普通人。而当你没有达到自己心中的期望时,你认为这是失职甚至是对自己理想的一种背叛。为此任团长认为自己应该受到惩罚,也因此认为自己不该得到他人的感谢。”
“不错。”任清回应道:“我确实是应该受到惩罚,作为一名任家子弟,在关键的时刻没有挺身而出就应该受罚。我后来所做的事情只是为了弥补自己内心的不安,但无论我做了什么也不可能让玉若姐再活过来。我应该得到的是玉若姐家人的谴责,而不是谢意。我从没有打算去做英雄,只是希望能遵守自己所立下的誓言,做一名合格的任家子弟。”
“任家男子的束发之礼应该也是要等到十五岁吧?”林珊儿平淡地说:“事情发生的时候任团长还只有十三岁。甚至在您手刃尹虎的时候,您也应该还没有正式发下您所指的那些誓言。”
“林侍宫这是什么意思?”任清恼怒地喝道:“任家所有人都熟识那些誓言,有没有在祖宗牌位前立下承诺并没有区别。”
林珊儿平静地说:“但娥人认为,任家祖先当初立下这些规矩的时候认为这是有区别的。任团长觉得这世上有人是生而便是英雄吗?”
任清回答:“也许有,但应该不多,至少我从来没有见过。林侍宫这个问题跟我们的话题有关系吗?”
“我觉得有。”林珊儿答道:“我认为世上多数英杰都是后天培养而成的,天生的英雄也许有但数量很稀少。任家的祖先多半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会定下这样的规矩。因为你们需要足够的时间和悉心的教导才能成长为国家的栋梁,成为当世的英豪,我相信当年玉若姐也是这么想的。”
任清摇头反驳道:“林侍宫怎么可能知道玉若姐是怎么想的?”
林珊儿说:“我猜的,我猜测当年玉若姐被贼人抓走的时候并没有向你求救,甚至是催促你逃跑。因为她知道如果她向你求救的话,任团长是会留下来跟贼人搏斗的。”
任清叹了口气道:“是,当时玉若姐最后一句话就是,清弟快走,直至今日我还不时在睡梦中见到那一幕。可是我总是看不清玉若姐的容貌,这也是为什么我总是担心自己会忘记她。”说完任清又一次轻抚胸口的伤疤。
林珊儿柔声道:“玉若姐当初是在保护你,她眼中的小兄弟。因为她知道你还需要成长,而且知道将来你定会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英豪,为了你牺牲值得。”
“她是为了保护我。”任清忍不住动容道。
林珊儿说:“应该是如此,莫非任团长认为只有那些武功盖世、战力无双的人才能保护别人吗?每个人都有保卫他人的能力,问题是能不能在关键的时刻挺身而出。刚才任团长曾说没有见过生而为英雄之人,其实玉若姐就是一个,只不过在你的眼中她一直是那个应该被别人保护的弱者。可是她的身体虽然柔弱,却有着一颗去保护他人的坚强的心。她当年的牺牲换来了如今的任团长,想来若是玉若姐地下有知,看到如今的任团长一定会很欣慰吧?”
听完这些任清半晌没有吭声,然后他低声说:“玉若姐姐的确是英雄,我之前是错了,希望她不会对我失望吧。谢谢你,林侍宫。”
林珊儿平淡地回道:“任团长不必道谢,这是我作为一名医者的本职。倒是娥人有个问题想问一下,是件私事,不知道任团长肯不肯回答。”
任清坦然道:“林侍宫尽管问便好。”
林珊儿直视对方双眼问道:“任团长可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如果那时王上不在场,宋家兄弟那么刁难您,您究竟会如何应对?”
任清回想了片刻之后朗声笑道:“我会出手将那宋楚和宋瑜二人痛打一顿,然后交给他们一千克的白银再将他们二人逐出任家的地盘。不过若不是那两个草包误以为王上是个纨绔宗室,他们多半也不敢那么嚣张。”
闻言林珊儿轻声笑道:“王上也猜测会是如此,你们二人倒好像是心有灵犀一般。”
任清也笑道:“王上虽然喜欢跟大家讲道理,但绝不是一个迂腐之人,不然我们这些大世家也不会全力支持他。当然许多人并不喜欢这样,也有些人总是要暗中捣鬼,而另一些人则打算利用王上推行的改革打击异己。”
林珊儿显得有些诧异:“哦,还有这事?”
任清理所当然地回答:“这也是在所难免,我猜测王上自己也清楚得很,并且还要利用这些人。按说林侍宫在王上身边伺候,对这些事应该有所了解吧?”
林珊儿微微摇头回答:“娥人平时对这些并不感兴趣,而且这类事情王上通常也只是跟月兰姐姐和月儿姐姐她们商量。”
闻言任清说:“若是林侍宫感兴趣,在下愿意跟您探讨一下这些事情,有些情况只怕王上也会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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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一些时候,在云州青头县齐家老宅中,齐敬瑭正跟几个成年的儿子谈论当前的局势。其中的四儿子齐文清忧心忡忡地说:“荣亲王廷正在全力集结军队,恐怕这次来袭的兵力会超过百万。这样的大军恐怕不是青薇星系所能抵挡的,父亲是不是应该早点儿另做些准备?”
还没等齐敬瑭开口,他的二儿子齐文江便立刻反驳:“文清此言差矣,荣亲王系的军队远不如青山侍卫军精锐。对上青薇星系的联军,他们只怕还是要铩羽而归。上次他们的讨伐军弄得声势浩大,结果被几个小年轻指挥的一支小舰队就给逼回了兰嫩星,简直是丢人现眼。而且那几名年轻军官全是刚入伍一年左右的侍卫,之前也没有什么名声。可见这荣亲王系的战将水平也不怎么样,恐怕要比律亲王系的还差。”
听他这么说齐文清驳斥道:“但新闻中也讲了,这次战斗获胜最大的原因是由于使用了隐隼战舰这种新型隐身战舰。使得敌人无法通过神念扫描发现它们,这让特遣舰队拥有了很大的战略和战术的优势。而下次敌人再次来攻的时候就会有反制隐隼战舰的手段,这次使用的战术也不会再有效。”
齐文江不服气地回应道:“既然宗室会议敢把这样的重要情报公之于众,就说明王廷已经有了万全的准备,不怕对方的那些新手段。也就是说,王廷对击退荣亲王系来犯之敌有十足的信心。”
齐文清嘀咕道:“王廷的那些宣传也不能全信……”
“够了。”大哥齐文惟打断了他的话:“此事父亲早有决断,你们好好听着便是。”
看了看几个儿子面上的表情之后,齐敬瑭缓缓地说:“虽然为父已经有了腹案,但这也不是不能有变化,关键还是要看我们齐家能得到什么。你们都是齐家的子弟,你们有什么样的想法我也需要知道。在家里大家有话有分歧没有关系,只要我们能达成一致,然后用统一的言辞对外就好。文惟,你先说说你怎么看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