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那少年被方存孝推出茶棚后,便拉着少女的胳膊一路向东飞奔,那老者虽然看起来屈膝驼背,竟也追得上两个年轻人。那少年一口气直跑出十几里地,眼看着身后并没有人追来,这才停下,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那少女这一路早已经憋了一肚子问,等到少年停下,终于得到机会,杏眼一瞪,问道:“小霖子,这是怎么回事?”那少年叫做江玉霖,是河洛绿林好汉江诚儿子。十年前父亲江诚把他寄养在云见龙这里,拜云见龙为师,随后便再无音讯。云见龙膝下无子,共收了三个徒弟,加上一个女儿云芷容,便算是有子弟四人。四人中唯有江玉霖比云芷蓉小两岁,两人年纪相仿,关系也最为要好。
江玉霖坐在地上喘了几口气,说道:“芷容师姐,此事说来话长,我们还是听大师兄的吩咐,到安全的地方再说。”云芷蓉环顾四周,只见荒村寥落,江水苍茫,说道:“没来由的跟你跑了这半天,累也累死了,咱们休息会儿再走吧。”说着也不顾地上的泥巴,学着江玉霖的样子盘腿坐下,突然又好像想起了什么,紧张地问道:“阿爹呢?大师兄不是说阿爹要来吗?是不是大师兄怕阿爹责骂我你先带我跑出来避一下?“云芷容作为绿林大豪之后,自小便不像其他姑娘一样学习女工刺绣,只爱游山玩水、舞枪弄棒,前些日子听日说到金陵城繁华,便萌生了想去看一看的念头。无奈百般恳求,父亲始终不许,便带了家中一个曾到过金陵的老仆妇,溜了出来,扮作父女二人,准备搭船到金陵去。两人说话间,那老者也赶了上来,取下头巾,撕下粘在脸上的胡子,竟然是个五旬左右的妇人。那妇人也喘着气说道:“小少爷,这次偷跑出来可全是老婆子我的主意,是老婆子想去金陵看看那不争气的儿子,央求小姐陪我去的,跟小姐可全没关系。老爷若是责怪,就只罚我老婆子一人好了。”
可江玉霖一听云芷容说到师父,不禁默然不语,眼圈也红了起来。云芷容正自猜测,看到江玉霖神色有异,便问道:“小霖子,怎么啦?你哭什么?我不过就是出去转转便回去,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阿爹身体还好么?”不料江玉霖的眼泪却一滴一滴地掉了下来,小声地抽泣也变成了哽咽。云芷容更加好奇,不禁追问道:“小霖子,你没事吧?到底怎么啦?”
江玉霖垂着头,呜咽道:“师父……师父他老人家,被,被官兵给害死啦!”
云芷容,只感觉脑海中一声炸雷响过,随即双眼一黑,昏了过去。
江玉霖和那老妇人急忙施救,好一阵工夫,云芷容才悠悠醒转,依然有些神智恍惚。眼看着天色不早,江玉霖便示意老妇人扶起云芷容,说道:“吴妈,我来时记得东边十里外有个破庙,不如今晚就先去那里休息一下,明天一早再做打算。”
三人赶到破庙时,天色已将擦黑。这破庙处在一个村子的边缘上,不知为何已经废弃,也并没有人在此走动。在远处的村子里刚点上的灯火跟燃起的炊烟衬托下,这小庙竟显得无比萧条。进得庙来,只见庙中的神像也不知道何处去了,供桌斜倒在庙中央,几只老鼠在桌下追逐嬉戏,见有人进来,“吱”的一声就没了踪影。所幸这小庙还有个屋顶,虽然刚下过大雨,那供桌的木头还没有湿。江玉霖两脚将供桌拆开,架着桌腿,废了好大力气才生起了一堆火。借着温暖的火光,三人的心情也终于稍稍平复了一些,江玉霖这才说出了云芷容偷跑出水寨以后的经过:
鄱阳湖水寨并非是一个简单的江湖帮派,它由整个鄱阳湖周围大大小小一百多个帮会组成,推举云见龙作盟主,总舵设在湖中的龙神山,而其他水寨也各有自己的头目的寨子。这个帮会联盟的成员不止有绿林好汉,还有湖上的渔民、湖边村落的农民、周边长江码头上的船工、纤夫、游走在村镇间的匠人、货郎、乞丐、卖卜的道人等等,三教九流,无所不有。这些人遍布鄱阳湖周围方圆数百里,抗拒朝廷的租赋徭役,俨然是又一个国中之国。自李璟继任南唐皇帝后,早就把鄱阳水寨当作眼中钉、肉中刺,接连派兵进行围剿。但由于水寨周围无论贩夫走卒还是田间老农,都是水寨的眼线,故而之前几次围剿水寨中的绿林好汉都早已提前探知官兵动向,加上鄱阳湖水深且广,水道复杂,几次围剿官兵都是损兵折将又无功而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