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灵均呐，你有所不知，这赵全县考中了头名，别说在学里，就是在省里也是颇受重视的。再加上那个任良，去年云南遭灾，他那个老爹捐了不少米面粮食，在部院大人那儿...用你的话说，那就是在谢大人那儿刷了好一波存在感。赵全状告任良霸妻残害，省里头知道了问下来本官倒还扛的住，可郭提学那个人你是知道的，他一日三趟往我家里跑催促着还任良清白，我若不亲自过问，他会放了我吗？”

    夏易口中的郭提学就是苏州提学官郭宇，负责监管县、府两学。

    这人长了个三角眼hama嘴，有名的捧高踩低嫌贫爱富，瞧不起穷苦人家的子弟，心里对朝廷免除费用的政策颇为不满。是以平日学里有什么纠纷闹到他那儿，二话不说先罚那个没钱的，心眼子都恨不得偏到爪哇国去。

    赵全状告任良被他知道，以任家的财力地位，他自然是要上赶着追问，想方设法倒打一耙逼着夏易给赵全定个诬告之罪。

    池承知道夏易这人虽不会因郭提学而冤枉赵全，但面对郭宇这种“理直气壮”的人根本没法应对只能躲着，于是白了他一眼，拍了拍衣衫上的灰尘出了院子。

    两人一回到衙门就直奔停尸房。

    苏州府那个年轻的仵作正恭恭敬敬地站在一边给罗熙递工具，赵全的头发都被剃光了，头皮也被掀了起来。

    “致命伤确实是头上这一击。”罗熙没有抬头，语气淡淡的。

    “真是房梁砸死的？”夏易有些不可置信。

    “不是，”罗熙摇了摇头，指着赵全头骨上的塌陷，

    “他是被一种圆形钝器一击毙命，至于凶器是什么，没有比对不能妄下定论。”

    夏易刚想问是榔头还是锤子，闻言把话憋了回去，只问了句“还有别的吗？”

    “身上有不少新伤，都是死前留下的。”

    罗熙掀开盖在尸体上的白布，只见赵全遍体鳞伤，右小腿腿骨明显突出一块，他指着那块凸起淡淡道：“骨折后没有及时救治长歪了，至于其他的要仔细验过才知道。”

    夏易一脸不忍地点了点头。

    “既然是他杀，那就好办了，”池承拍了拍夏易的肩，“不要这么丧气嘛！谁的嫌疑最大，夏大人心里有数，等验完尸我和中君就先回去了，是个什么结果您老差人知会一声就得了。”

    “别呀！”

    夏易一把攥住池承的手腕，别看这老头子瘦，劲儿却大的很，捏得池承直皱眉头。

    “我说灵均呐！这帮人帮到底，送神送到西，你可不能就这么两手一甩不管了呀！”

    “大人，您没事儿吧？从一开始我也没说要管啊！更没提一个‘帮’字，这回您可甭想套路我！”

    池承想把手抽出来，夏知府却死死攥着就是不撒手，老脸一抽褶子一堆，耍起了无赖。

    “贤弟啊！这几年多亏了有你帮忙查证问案，才让我有余力清肃盐、河两道，我这心里都记着呢！可是灵均啊，我这日子有多难过你是知道的，张部堂和谢部院不睦已久，老哥哥我夹在中间那是进退两难呐！这赵全是张部堂看重的学子，任家又在谢部院那儿得脸，我是两边得罪不起只能夹着尾巴做人，这两个月我这胃病就没好过！唉！这桩案子要是办不好，我这个知府也做到头儿了，不出一个月就得收拾铺盖回四川老家种茶去喽！”

    夏易扯着袖子擦了擦眼角，另一只手仍旧拉着池承没放。

    “当初烟波阁一见，我就知道贤弟你是个搞刑名的好苗子，再加上你外祖父、我名章兄这层关系，这才有意无意总请你帮忙，为的就是将来贤弟你国考留名入朝为官，能够高悬铜镜为百姓申冤做主。贤弟你也果真没有辜负老哥哥的期望，先是破了安员外府的失窃案，又助我抓了太湖盗匪，现在不止我对你佩服的五体投地，就连谢部院都对你称赞有加！张部堂也说了，只待国考一过，他亲自举荐贤弟你拜在申阁老门下，将来仕途那可是一片光明呀！”

    池承嘴角抽搐几下，刚想张嘴却被夏易伸手捂住。

    “贤弟啊，虽然张部堂和谢部院都想要栽培你拉拢你，但你也不要因为这个感到惶恐，更不要害怕担不了赵全这案子让两位大人心里不痛快。作为过来人，老哥哥今日就跟你说句实话，赵全这案子你是接也得接，不接还得接！原因嘛，一是因为在两位大人那儿你的份量比我重，你出面，他们高兴还来不及绝对不会多说；二是那郭提学，他看在池家的面子上更不会阻拦为难于你；至于这三嘛，贤弟啊，赵全是榜首，他这一死你就成了头名，别说咱们苏州府，就是整个江苏都会对你寄予厚望，学政那边更是会全力支持你！所以啊，于情于理，你都该出面为这赵全沉冤昭雪才是啊！”

    夏易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伸长了脖子凑到池承耳边，“你今日要是就这么走了，保不齐外头会出什么流言蜚语，万一有人鬼迷心窍认为是你为了榜首的头衔弄死了赵全，就算不是你干的，可听着也糟心不是？别说你家老夫人那身子骨受不受的住，就是名章兄的名声都会受损呐！我可是听说了，扬州知府出了缺，京里有意调名章兄补缺呢！”

    夏易一番话说的唾沫星子飞溅，花白的胡子一抖一抖，满脸的褶子都在用力，只要池承不点头，怕是这褶子都不能答应。

    “得，打住！”

    池承抬手推开夏易那张老脸，“夏大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我若还是固执要走，那不是不识好歹了吗？赵全这案子，我查，我查好不好夏大人？”

    “真的？”夏易脸上的皱纹一下子散开，眨巴着有点混浊的小眼睛看着池承。

    “真的不能再真了我的知府大人！我这就去贫民巷挨家挨户敲门找证人去，不找着今日就不吃饭不睡觉，七日之内一定把真凶给你送到堂上去，行不行？”

    “哎呀呀，如此甚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