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码头分别，明明听见白市濠说第二天要启程去长安访友，为何会惨死家中？

    池承第一时间冲了出去，夏易官服也来不及换，一行人策马直奔红浮山，何捕头早已守在大门口，未等他们下马就迎了上来。

    “何四啊，可进去勘探过了？”

    “回大人，除了报案的老丁头，就只有属下和李成进去了。”

    夏易哆哆嗦嗦从马上爬下来，扶着池承直喘气，“走吧，咱们都进去看看。”

    何捕头当先推开大门，众人相继而入。摘掉红绸喜字，撤去酒席的庆历庄十分清雅，参天古树随处可见，头顶时不时有鸟雀飞过，隐约还能听见山泉流动的声音。

    从大门穿过前院，没有尸体，也没有任何血迹，直到花园外才看到第一个死者。

    七月天热，那尸体已经腐烂发胀，右胳膊被砍断，蝇卵孵化成蛆，池承蹲下用树枝挑起一条仔细看着，“快到半寸大小了，这个温度，死了至少四天。”

    何捕头道：“报案的老丁头说，五天没看见有人下山了。”

    池承有些意外，“他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侯岑接话道：“方才我问过，菜农老丁说沈夫人身体不好，吃不得不新鲜东西，所以每隔一天庆历庄的沈婆子会去他家挑些新鲜的蔬菜瓜果，上次还特意定了一筐鸡蛋，之后却一直没人去，老丁就推了一车东西送上来，可他在门口喊了半天也没人应，瞧见大门虚掩，觉得不对劲儿就进来了。哎，说起来也是可怜，老爷子六十多了，吓了半个半死，来报案的时候是被他两个儿子扶着来的。”

    一个老实巴交的菜农，见到这场面，可不得丢了魂儿了！吓成那样儿还坚持亲自报官，也是难得啊！”夏易叹了一声。

    侯岑点了点头，“他说白庄主从记事儿起就吃他家的菜，二十几年了，若不亲自报官替白庄主鸣冤，怕夜里会睡不着觉。”

    池承扔了手里的树枝，站起身，“何四哥，剩下的人都在哪儿？”

    “园子里有个老园丁，厨房一个婆子，正屋两个丫头，剩下的四个家丁、一个老马夫都在书房外头，全是被活活砍死的，手法十分利落。”

    夏易颇为意外，“这么大的庄子，怎么就这几个下人？”

    “白家世代节俭，白庄主夫妻加上我姐夫不过三个主子，要不了那么多人伺候。成婚那日我家要拨些仆人来帮忙，白庄主说要全两家的体面就必须由庆历庄来办，自己托人从外头雇了些临时工，”池承继续问道：“白庄主呢？”

    “在书房，”何捕头回答。

    “死因呢？一致吗？”

    何捕头有些为难，“呃，不一致，你去看过就知道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么多人，又烂成这样，衙门的医官怕是验不过来呀！灵均呐，你看，要不要请罗五公子帮帮忙？”

    “夏大人出面，他自然不会拒绝。”

    “嗯？”

    夏易有些意外，往常都是池承的小厮去请，今天这是怎么把这事推给他了？闹别扭了？他咳了一声，“哦哦，好，等尸首都运回去了，我立刻派人去请！”

    “先去看看白庄主，何四哥，带路吧！”

    几个人跟着何捕头直奔书房。

    院门里外倒着四个仆人打扮的男子，周边散落着几根棍子，像是听到什么动静赶过来似的。他们手臂有些防御伤，透过胸前的伤口隐约可以看见肋骨，同样大小的白色的蛆虫正爬来爬去。

    “太残忍了，太残忍了！”

    这里血腥味和腐烂的气息很重，夏易只有一条帕子，一时不知该擦汗还是该捂鼻子。

    “大人，看过里边的，您就知道外头这算痛快的了。”

    “这还痛快？”夏易看着何捕头，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池承被熏的鼻子发痒，蹙着眉头抬步走进书房。

    正对门口的是一张降香黄檀八仙桌，两边各放着一把花鸟纹雕花太师椅，一看就是上了年头价值不菲的古物，桌子后面一张黄花梨翘头案，墙上挂着一幅前朝书画名家沈钰栽的《秋霜垂钓图》，可惜原本价值连城的画被喷上了一道血迹，再也不值钱了。

    地上的血迹呈拖擦状，一路向东直到书桌下，白市濠在官帽椅上坐着，鞋底黏着厚厚的一滩血，上半身和椅子绑在一起，绳子陷进肉里，衣襟被血浸透，头发凌乱，脑袋垂在胸前。

    池承用帕子包着手扶起他的头，只见额头一片血肉模糊，嘴唇也是如此，但不知是被打的还是自己咬的，脖子上的伤很利落，动脉喉管一刀切，应该是致命伤。

    桌面上留着一小片血迹，与白市濠额头伤口的大小一致，他双手紧紧抓着椅子扶手，那么硬的紫檀木却被他生生扣掉了一块，右手中指的指甲脱落。

    池承撩起袍子趴在地上，干涸的血迹与门口连成一片，落了不少苍蝇，他挥了挥手赶走它们，可除了血和虫卵外，什么都没留下。

    “灵均......”夏易站在屋子的另一边招手。

    池承起身扑了扑身上的灰，正要走出书房，却看见两个书架之间，雪白的墙面留着曾挂过字画的痕迹，书架几个格子空着，柜子里只剩书和卷轴。

    何捕头凑上前，“古董玉器都不见了，会不会是盗窃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