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相隔不远,但金陵的冬天却比苏州冷许多。
国子监建在钟山之上,俯瞰整座金陵城,大雪纷飞时入眼处一片苍茫,夜半雪停后,不见红墙琉璃瓦,只有满城灯火辉煌。
池承进国子监已经三个月,确实如白也所说,姚祭酒像是完全不存在一样,连入学礼都没到场,大家等了整整一个时辰,他才派人过来交代司业杜篆代为主持。
这个人呐,莫不是持才傲物不把大家放在眼里吧?
不过人家是祭酒,又是皇帝的老师,不把他们这群小嘎豆子放眼里也很正常。
池承想,要是换成自己,那还不得上天呀?姚孝仁已经很谦虚了。
应付完裴荣几个人的接风宴,池承就关上门专心读书,白天老老实实上国子监的课,晚上挑灯夜读《大德律》,今日终于收到陈经承寄来的案卷档案,都是些要案奇案,还有几个未解的悬案。
他看着桌上一沓案卷犹豫起来,不知道先看哪个好。
是小妾碎了丈夫的尸好呢?还是生员窝赃案好呢?要不就选这个以仆杀主案吧!
池承刚拿起卷宗看了两行,还没看到被害人的姓名,肚子就震天似的叫了起来。
小光趴在旁边睡的像个死猪,明聪去太极寺见他师父去了,池承无奈,拿起斗篷夹着卷宗,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
要说这国子监什么最棒,食堂绝对是其中之一,和他之前的大学食堂比简直就是天堂。这里不仅川鲁粤淮扬各种菜系每天换样,荤素搭配还给汤,主要是没有打饭阿姨这一职位,所以不存在手抖操作,只要不怕胖不浪费不剩饭,怎么吃都行。
但世间没有十全十美的事,国子监的食堂也是一样,这里一不给打包,二不提供夜宵。
半夜饿了咋办?
像池承这种家庭富裕付的起一室一厅宿舍的,自己可以开小灶,像裴荣、单杭那种住两人间的普通学子,只能存些馒头干粮当夜宵。
池承不是不会做饭,他也不是懒得做,而是因为不会生火。
所以每次小光睡死、明聪不在,他就只能溜到食堂去找些剩饭对付一下。
今天也是如此,池承缩着脖子借着月色快步从小门溜进食堂,随手把卷宗放在台子上,掏出火折子点了盏灯。
白天的酱牛肉好像剩了一点,不过已经冰冰凉吃不了了,他只好放弃去找别的,忽然厨房的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把他吓了一跳,刚找到的肉包子掉在地上。
“浪费浪费!”他连忙捡起来在斗篷上蹭了两下,塞进嘴里咬了一口才走出来。
“谁呀?大半夜的,吓死人......”
门口站着一位身穿青褐色长衫的中年男子,正在翻看那份卷宗。
他个子高高地,很瘦,额头宽而饱满,眉毛浓密且长,单眼皮还单的挺好看,嘴角的法令纹有一点深,下巴很尖但不刻薄。池承在脑子里飞快地搜索一遍各科老师,没有这个人。78中文首发 https://www.78zw.com https://m.78zw.com
不是自己的老师,池承轻松了一些,将手里的馒头放下,上前拱手行了一礼。
“学生池承,见过老师。”
对方没有答话,也没有动,半晌后才合上卷宗,撇了眼池承,“饿了?”
“嗯。”
“走。”
“啊?”
“不是饿了吗?”
“哦,学生找到了个馒头。”
“喜欢吃馒头?”
“不喜欢。”
“那还不走?”
“老师是想请学生吃饭吗?”
“不走算了。”
“走,这就走!”池承赶快走过去,拿回卷宗,然后亦步亦趋跟在那位老师身后。
俩人穿过国子监后园,走出月亮门进了后山,又沿着小路向上,脚下的雪吱吱作响,走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在竹林之后出现了座篱笆墙小院,院门开着,灯笼上落了一层薄薄的雪,里面三间小屋,只有一间亮着灯。
那位老师径直走向亮着灯的屋子,抬手推开房门,一个如月色般温柔的女子声音传了出来,“怎么才回来呀?”
“要不是老杜悔棋,早就回来了。”
“每次你都气他悔棋,还总去和他对弈,还不是你自己愿意。”
“哼,下次再也不跟他下了。”
池承站在门口不敢进去,一听“老杜”两个字立刻瞪圆了眼珠子。
该不会是杜司业吧?他老人家不苟言笑,喜好骂人,竟然会耍赖皮悔棋?
这些老师还真是人前人后两幅面孔,池承正想着,面前的门忽然被拉开,这位老师正瞪着他,“还不进来?”
“是,”池承低着头,轻手轻脚进了屋,却只站在门里边不敢动。
“竟然带了学生回来,你叫什么名字?”
“学生池承,是今年新进的监生,”池承垂着头,瞧瞧打量着对面,她穿着一双月白色的绣鞋,石榴裙也是月白的,绣着海棠花。
“不必拘礼,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