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森不住口说知道错了,旁边的子侄们也伏地认罪。
池承本就没想真收拾他们,见他们态度还不错,道:“不过事出有因,法桓也向本官证实确是琨玉诬告你在先,你有冤屈却无人能为你主持公道,这才一时情急错了主意,倒也情有可原。”
几个人松了口气,老实跪着听罚。
池承瞥了一眼琨玉,“把他弄醒。”
李玄提了桶冰水,毫不客气地劈头浇了下去,老道士一个激灵坐起来,见况知县瘫坐在地上,立刻慌张不已。
“八月初九,本官途径余姚前往宁波府,在出城时被宋家桥族长宋森拦下,举家状告天一观打死宋氏女婿李常平、欺上瞒下不履行绍兴官府审判两桩罪过,本官是浙江按察使司佥事,例行巡察,接收百姓讼状乃是分内之事,于是接了宋森的状子,着手调查。
本官调取卷宗,得知此案自琨玉状告宋森造假坟、图观产,到宋森状告琨玉集奸佞习邪教、毁祖坟霸祖产,再加上七月中元节斗殴,你们又各自呈状,状告对方打死亲人道友结束,总共累积四案,先后三次开审。
于是本官微服走访、查阅县志、搜捕盗贼、找寻人证,历经四天三夜总算将四桩案子查问清楚分辨明白。没想到今日开堂,你二人又各自呈状,一个告对方贿赂人证,一个告对方偷取卷宗,四案变成六案,你们是真会给本官找事儿,可惜,这两桩案子并不能影响大局。”
池承端起茶水润润喉咙,朗声道:“经本官调查,天一观道长琨玉状告宋森贿赂人证、打死道士法榕法杭,和宋森告天一观打死李常平一案皆属诬告,与事实不符,治你们个诬告之罪,你二人可有异议?”
“草民认罪。”宋森趴在地上。
琨玉满嘴是血“呜呜”着说不出话,李玄道:“大人,这混账东西没有异议!”
“好,诬告之罪依律应笞三十五,琨玉情节稍重,双倍责罚领杖七十,你们可有不服?”
宋森屁股抽痛,可三十五鞭真的不算多了,于是急忙领罚。
“大人,这老畜生领罚!”李玄又替琨玉回答,犹豫一下问道:“大人,能让属下行刑吗?”
“可以,现在不着急,等说完了一起罚。”
“哎!”李玄很高兴,憋了好几天的气终于能撒了,两只眼睛直勾勾像盯住猎物一样盯着琨玉。
池承拍了下惊堂木,“六桩案件,三件诬告,其余三件却桩桩属实!
琨玉,你执掌宋家族人捐建的道观,本该感念人家的恩德善行,好生看顾宋青河坟墓,和睦宋氏族人,可你却处心积虑屡次设局陷害,如此忘恩负义叫人寒心!
你乃是教会司都会主事、吃着官粮,却上贿赂官员、下买通人证,毁灭证据、包庇通缉要犯、视判决如无物,知法犯法着实可恶!
你身为正统教派道长,习演青莲邪教、炮制香灰水、毁人宗祠、推人祖坟,简直是人神共愤,大德律天理昭彰,不把你千刀万剐,本官就对不起这身官服!来人!”
堂内李玄、张辽等人,堂外衙役齐声喊“在”。
池承拿起一支竹签,“天一观道长琨玉,恶贯满盈,数罪并罚,依大德律法,处以腰斩之刑!道士法林等从犯斩首示众!其余贼道杖责八十,流放两千里!”
他说完便把竹签扔在地上,李玄立刻将琨玉带走,缩成一团的猪头法林则交给衙役处置。
“另外,天一观所有非法所得悉数没入国库。法桓,你知情不报也算是从犯,本官念在你年纪小,罪行较轻又将功补过,判你杖责六十,徒一年,你可认罚?”
“小人认罚!”法桓磕了个头,跟着衙役下去了。
“况知县,”
池承起身从堂上缓步走下来,“你的官帽可以摘了,家里的财产,除了身上的穿戴,其余的也保不住了,如何判你,本官说了不算,要请岳部堂和金陵决断。不过你放心,你的妻儿老小本官和肖千户定会安排周全。”
见他红着眼睛点了点头,池承才朝张辽挥了手,后者大步上前,褪掉况智的官帽官服,揪着脖领子将人带走。
“至于你们,”
池承看了眼里正几个,又看向宋家桥子弟,“一个两个吃饱了撑的不干正事,满口谎话竟想着偷奸耍滑,尤其是你!身为里正,屡次带头收银子诬告,弃你父亲嘱托于不顾,隐瞒事实颠倒黑白,你算什么为民为国的村官?这个里正你也别当了,回家种地去吧。
宋森,本官准你进入天一观修坟改祠堂,允许你再寻正统道士入观,也可以将天一观所属权还给宋家,只是道观如何使用,要新去的道士说了算,你不得掺和道观事务,明白吗?”
宋森连忙点头,池承向捕头吩咐道,“这几个老的各杖六十,年纪五十以上者允许赎免,宋家子弟和宋森一样各笞三十五,年轻力壮全都不予赎免!”
堂外的衙役们立刻涌入将十几个人带下去,不一会儿外面就想起哀嚎的声音,堂上空荡荡地,只剩下几个证人和瑟瑟发抖的贾三。
“贾三,况智总共给了你多少银子?”
“大大大大人,这几年总、总共不到二、二百两,小吏这就、这就都交上来!”
“你以为交上来就完了?皂班的差事你也别当了,自己出去领六十板子,然后跟着你家大人去杭州。”
“大人!”贾三哭了,他害怕靖安司,怕张辽。
“你又没杀人放火,怕什么?还能要你的命吗?去了照实把你知道的说了,在牢里住两年就能回家。”
“啊?真、真的?”
“不然呢?你是想跟法林搭个伴么?”
“不!不不不不!小吏...小人领罪,领罪!”贾三忙不迭跑了出去,主动撩起衣服趴在板凳上,催促昔日的同僚打板子,早打完早歇着。
池承余光扫见站在一起的人证,却换了个方向朝智观和马尔白走过去,十分郑重地行了个礼,约定好回杭州等岳宗宪召见,便让衙役将两位送了出去。
等那二人走出县衙大门,他才回身朝唐老伯拱手道:“诸位今天都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