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容跪在泥塑的佛像前,闭目祷告,神情宁静,却又隐隐透出几分坚决来,殿外沙沙的细雨声里,突然传来阵凌乱而急促的脚步声,清容睁开眼,黝黑的眼底瞬间闪过厌恶之色。
将手中燃得正好的细香插在香炉中,清容恭恭敬敬地叩首,三叩之后,起身步履轻盈的转身离开大殿,视线落在立在殿门外的丫鬟身上,脸上是高高在上的傲慢:“我不是让你们在客院休息吗,出来做什么?”
“这不是听寺里僧人说小姐独自一人在大殿上香,担心小姐身边没人伺候,才急着赶过来,”被她斥责的丫鬟也不恼,笑得一脸讨好,言语间却隐隐带着几分试探:“怎么不见流云姐姐?这天寒地冻的,怎么也不给小姐加件斗篷呢?”
“既然来了,就跟在我身边伺候着吧,正好我准备在寺里逛逛,身边没伺候的也不方便。”清容似乎没听出来她的试探般,漫不经心的随口吩咐道:“流云下山给我买东西去了,一时半会回不来。”
说话的同时,随手接过守殿的小沙弥递过来的桐油纸伞,信步走入连天雨幕里。丫鬟秋霜脸色有瞬间的僵硬扭曲,却还是在那衣着艳丽的少女疑惑的回头看来时,露出恭敬的笑容,跟着踏入雨幕里。
寒凉的雨丝连绵不绝地落在身上,山风卷过,小丫鬟穿着已经湿透的衣服,在渐暗的天色里惨白着脸,瑟瑟发抖着僵硬的抬腿跟上前方闲庭信步兴致颇高的少女。
冷到极致的小丫鬟一路都在打颤,眼神不停的落在少女身上,内心不住地祈祷她早点逛够回去休息,也好让自己回去舒舒服服的泡个热水澡。
这样的念头太过强烈,以至于之前听到清容说话时浮现的“为何这个时辰还让流云下山去买东西”和“到底是去买东西还是在筹谋什么事”的念头,完全都被她抛在脑后。
如愿寺盘亘在东林山脉中慈云岭上,秋日天凉,山风浩荡,缠绵的秋雨更是带来阵阵的寒凉之气,清容小脸冻得发白,执伞的手已然僵滞,她却毫不在意,依旧信步漫游在如愿寺中。
身后小丫鬟冻得牙齿打颤的声音传入耳中,清容勾了勾唇,明艳的眉眼间浮现出解气之色,在寺中闲逛的兴致愈发的高,自顾自的转悠在如愿寺连绵雄伟的建筑间,一副不逛完不回去休息的模样。
“小,小姐,我们,该,该回了。”眼看她愈发的深入山林,秋霜终于没忍住,小心翼翼的开口劝道,冻得太厉害,说话都不利索:“天,天色,太,太晚了,林间路难,难行,别,别摔了。”
“呀,我都没注意,竟然这么晚了,”清容装模作样的抬头看了看天,低低地惊呼一声,急匆匆的转身准备回客院,跟在她身后的秋霜就这样闯入她的眼帘,换来她更加惊讶的问话:“你怎么淋成这样了啊?你的伞呢?”78中文最快
秋霜没说话,她现在已经冷到不想说话,听到清容装模作样明知故问的问话,瞬间被气成河豚,面上却不敢表露丝毫,只用幽怨的眼神死死的盯着被清容握在手里的桐油纸伞。
“走吧,我们快回去,这天寒地冻的,小心别被冻感冒了,”清容似乎没看出来她的幽怨,径直越过她朝前走去,嘴里还不停的抱怨着:“你也真是的,都不知道注意点的吗,我这次来如愿寺,带的人本就不多,能贴身伺候的丫鬟就更少了,你要是病了,我不让你来伺候吧,那谁来替你?让你来伺候吧,又得担心被你传染……”
秋霜木着脸跟在她身后,听着她喋喋不休的念叨,很想摇着她的肩膀朝她大叫,我会被淋成这样,还不是因为你把我的伞拿走了又不给我时间再回去拿一把就直接带着我在寺里逛了一下午,现在竟然还有脸来说我?!
可这样的念头,她也就只敢在脑海里想想,面上却是半点不敢露出来,因为她比谁都清楚,面前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少女,却是一言不合就能用鞭子活活抽死府里下人事后还抱怨对方命太大害她抽了那么多鞭手都累酸了的疯子。
虽然清容嘴里说着这次来如愿寺带的人不多,可实际上却也是二十余人的庞大队伍,寺里特意为她们准备了两座客院,清容与流云住在蓬莱阁,其余的下人住在蓬莱阁后面的彩云间。
流云不在,这蓬莱阁中就只剩下清容一人,秋霜之前还想过来蓬莱阁陪她,结果被清容一路抱怨,气成河豚的她现在完全不想再看到清容,因此在清容也没有主动开口的时候,她便装傻的回了彩云间。
客院宽敞,夜里更显安静,讨厌的人不在身边,清容心情非常好的为自己泡了壶茶,临窗而坐,就着夜雨自己与自己下棋,可以说是非常的悠闲自在了,与彩云间里因为几乎被冻僵的秋霜而生火烧水忙得兵荒马乱的场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棋局走到后半段,清容落子的速度越来越慢,直到最后,几乎是彻底停下来,原本聚精会神的眉眼间,已经带上明显的出神之色,今日里突兀的出现在大殿外的秋霜,让她的心情非常糟糕。
秋霜在她身边伺候多年,但她从来都很清楚,与绝对忠于自己的流云不同,秋霜是自己那位继母宋言宁安在自己身边的眼线,不,确切的说来,自己身边除了流云,全都是宋言宁安插的眼线。
从小到大,她的一举一动,就完全的被宋言宁看在眼里,所幸清容从小聪慧过人,又有生母留下的人暗中教导帮扶,深谙扮猪吃老虎之道,饶是宋言宁自诩宅斗高手,也从来没发现过她的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