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被母亲扶起来准备离开的孔明珠也听懂了二叔话里的意思，低垂着脑袋站在旁边看起来羞愧至极的模样，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脸上却有狰狞之色一闪而过，藏在衣袖里的手瞬间紧握成拳。

    她想开口反驳咄咄逼人的二叔，可眼下这个场合，无论她说什么都不合适，更何况，在场之人皆是她的长辈，压根没有她开口说话的份。

    昨夜里她可以与嘲讽她的孔明月辩驳，那是因为两人是同辈，可若是现在她驳斥二叔的话，传出去就是一个忤逆犯上的名声。

    孔明珠心知因为自己与人私奔一事，名声已经极尽难听，若是再传出忤逆不孝之名，要想再嫁入夏家，那真的就是难如登天了，毕竟她很清楚，夏准最重的就是孝道。

    也因此，她只能强忍下满腔愤怒，咬唇立在旁边，维持着羞愧难当的委屈模样，默默的安抚着因为二叔的话而开始暗自垂泪几乎快要哭晕过去的母亲。

    孔绪虽然偏宠孔明珠，对其他孙子孙女却也不是全无感情，那都是几个好孩子，不仅性格好，文采更是出众，平日里孔老爷子对外提起她们时，也都是满满的自豪。

    他是典型的老辈人思想观念，父母在，不分家，从未想过自己尚还在世，几个儿子就执意要分家，可若不同意，老二说的也在理，总不能为了一个孔明珠，害了其他孙子孙女。

    孔明珠之前做的事，已经让几个孩子受到牵连，饶是他宠着她，也无法说一句，错在几个孩子身上，更加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们被牵连一辈子，这个家里，她们注定已经是无法共存的，必然有一方要离开。

    心底这么想着的同时，目光忍不住就落到躲在人后的孔明珠身上，正好看到她默默安抚柯氏，以单薄的身躯撑着哭得几欲昏厥的柯氏，额头上渗出层薄汗，本就病弱的脸色愈发苍白。

    孔绪见此，不由得心底一软，这个孙女纵有千不好万不好，孝顺这点却是没得说的，老大两口子只有这一个孩子，若是把她赶出去了，老大两口子以后可怎么办。

    “那就，分家吧。”他目光在几个神色坚决的儿子儿媳身上扫过，心底也有了决断，是可话说出口，却还是忍不住长长的叹息一声，本就因为病中而显得佝偻的身子更是矮了下去，看起来瞬间苍老了十岁不止。

    分家不是件小事，虽然已经做出决定，可真正到分下来，也需要段时间，孔恒松四兄弟与孔绪在清点家中产业，杨氏几妯娌便先回各自的院子里去收拾自己的嫁妆产业。

    她们嫁进来都快有二十多年，嫁妆和之后添置的东西都不少，分家后肯定要搬出去住，不然分家还有什么意思，这些东西自然要早早收拾好，也省得事到临头手忙脚乱的，有所遗漏。

    与她们松了口气的态度截然相反的，是长嫂柯氏，从孔恒鹤说出要分家，她就开始哭，等孔绪也同意分家后，如果不是孔明珠撑着她，只怕是当场就要摔倒在地。

    她也知道，家里会沦落到如今分家的地步，还是因为自家女儿做错了事，出了正院后想与几个弟妹好好道个歉，可杨氏她们几个压根不搭理她，脚步不停的相携着离开。

    离开正院到了孔绪看不到的地方，孔明珠脸色的委屈羞愧瞬间褪去，望着三位婶婶离开的背影，脸色阴沉如水中，又透出几分莫名的高高在上。

    视线扫过旁边哭哭啼啼的母亲，眉眼间不耐之色一闪而过，几乎是硬拖着她回到住处，勉强按捺住性子安抚她几句后，直接将人交给丫鬟伺候，自己几乎是逃一般的回到自己的院子里。

    孔家虽然不如阮家那样富贵之名在外，可底蕴同样深厚，长房只得了孔明珠这一个孩子，她又得老爷子的喜爱，住的院子宽敞又气派，还有着不少西洋货，处处透着低调的奢华气。

    只是，前几日里她与刘继兴私奔时，将屋里小巧易携带的摆件全都带走拿去换了钱，这几日家里兵荒马乱的，她人又不在，自然没人会想着替她把这些摆件添置上，屋子里看起来不免有几分空荡。

    因为孔明珠的大胆行为，家中长辈认为是她院里的下人没看顾好她，原先屋里几个贴身伺候的大丫鬟全被家里长辈下令打杀了，其余的丫鬟也全被发卖，她回来后又没来得及给她配上，院子里除了她再无别人。

    孔明珠没有去找柯氏让她给自己补齐下人，反而在这间阔别数十年的处处透着富贵气派的屋子里，长长的松了口气，自顾自的转悠两圈后，大大咧咧的往床上一躺，开始盘算接下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