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里很快就传出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一个穿着旗袍盘着头发的中年女人为她们开了门,眉眼温婉言笑晏晏:“终于到了,她俩来好半天了,都等你呢。”
说完,视线转到她身上:“这是你女儿吧?真漂亮。”
勉强定了定神,周燃青抿着嘴角笑:“谢谢阿姨。”
“哎呀,还这么懂礼貌,阿姨真是太喜欢你了。”说着侧身为她们让出通道,“来来来,进来聊。”
夏秋忍不住露出骄傲的笑容:“我女儿一直都很听话的,十八岁就出国读书,没让我们操一点心。”
对方的表情换成恰到好处的羡慕:“真羡慕你,女儿这么乖,不像我儿子,回回考试成绩垫底,还老爱逃课,自从他开始上学,我跟他爸不知道给老师送了多少礼。”^
没有心情参与她们的闲聊,周燃青低着头,默默地跟着妈妈在玄关换拖鞋,然后踩进脚下厚厚的羊绒地毯里。
客厅里此时此刻空无一人,主人直接带她们下楼梯到了被改造成棋牌室的地下室。
麻将桌上坐着两个保养得当谈笑风生的女人。
人齐落座,她跟妈妈交代了一声,就把大衣穿上,帽子戴好,全副武装地出了门。
芙蓉山庄的景色真的很美,绿化做得这么好,选址还在市中心的位置,怪不得林叙说开盘的时候全市都议论纷纷,炎炎烈日底下,售楼处前面排队咨询的人仍然络绎不绝。
她竟然忘记了自己来过这么美的地方。
冰天雪地的世界里,周燃青垂着头独自一人走在石板小径上,满腹心事无人诉说,大衣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变得沉甸甸的,好像有千斤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澄明悠远的天空从四面八方涌来乌云,猝不及防连成黑压压的一片,将整个天空笼罩得密不透风。
一道白色闪电长长划破长空。
她闭了闭眼,再抬起头的时候,发现有水滴顺着侧脸一路滑下来。
原来是下雨了。
参加葬礼的那一天也下了很大的雨。
她看着一群穿着黑色衣服脸上死气沉沉的大人在墓前静立,觉得很无聊,于是趁父母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了出去。
在此之前作为一个六岁的小朋友,从来没有一个人去过这个世界上任何陌生的地方,她往丛林深处不停的走,腿上被荆棘划出道道红痕,就这么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走到视野一片空旷的地方。
松了一大口气,还没站稳,天空突然又开始下雨。
幸好妈妈出门的时候给她准备了伞。
把手里小小的红色雨伞撑开,小小的她抬起头,盯着乌云满布的沉沉天空,思考着自己是不是跑得太远了。
应该原路返回。但是刚刚她完全就是在乱走,这会儿想要顺利找到原路确实有点困难。
低头看看脚面,雨伞以外的地方全部被暴雨不断冲刷,水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从伞檐滑落下来,在她脚边砸出一个个高高的水花。
就在周燃青决定转身离开的时候,突然听到不远处的地方,隐隐约约好像有人在哭。
可是雨声太大,显得夹在其中的哭声很微弱。
有那么一点点的好奇,她抬脚,跨过地面上大大小小的水洼,决定先回去,转而往声音传来的地方小心翼翼地走。
雨下得实在太大,她撑着伞走在水泥路上,深一脚浅一脚。
大概走了不远,视线里慢慢浮现出一个隐隐约约不太清晰的人影。
又走近几步,她停下来,眨了眨眼睛,却发现这个人在淋雨。
他背对着她,浑身上下全部湿透,薄薄的黑色衬衫近乎透明地贴在身上,勾勒出背上一对清瘦嶙峋的蝴蝶骨。
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勇气,她慢慢走近了他,手里的伞不由自主地朝他身上微微偏移。
那个人终于回头了,看起来好像是跟她差不多大的年纪,应该也是开学读一年级。
黑色的短发被雨水不断涮,**地贴在他脸上,看不清楚模样。她非常友好地露出八颗牙对着他微笑:“下雨了,你怎么不打伞呀?”
暴雨倾盆,天空中又划过一道白色闪电,恍惚间照亮他侧脸。
周燃青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差点连手中的雨伞都握不稳。
绝对不夸张的说,他的眼神看起来像是下一秒就要自杀。
视线向下,又看到他穿了一身冷冷清清的黑色衣服,猜测着问:“你也是来参加葬礼的吗?”
而对方从始至终,就只是轻飘飘的瞥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
因为读出了他眼睛里的绝望,她思考片刻,非常干脆地伸出手:“这把伞送给你。”
“不用。”他终于低低开口,声音哑得像把沙。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脾气,莫名其妙的,她把自己手里的伞一扔,赌气说:“你不要的话,我也不撑伞了,我们一起淋雨吧。”
那个清瘦的影子犹豫片刻,缓缓回头,弯下腰,捡起了孤零零躺在地上的那把伞,伸手擦了擦伞面上被溅起来的泥点。
他抬手,帮她重新把伞撑起来:“你叫什么,住在哪,等雨停了,我就去还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