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挪动身体,甚至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她静静在纱帘后站了二十分钟,直到他关掉纹身机,靠在女孩胸前的脑袋也慢慢挪开。
从桌上抽了两张纸巾,他垂眸,仔仔细细把纹身上隐隐渗出的血迹帮女孩擦干净,动作很温柔。
周燃青看在眼里,有点不是滋味。
然后,陆忍把纸巾丢进垃圾桶,站起身来,去一旁给纹身机消毒,口中熟练快速地嘱咐着女孩纹身之后的注意事项。
女孩也从椅子上站起来,神色看上去非常满意,应该是第一次纹身,对着镜子拉开领口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又拿出手机拍照变换角度一直拍照。
陆忍把桌面上的各种机器擦干净,放回它们原本应该呆的位置。
女孩拍完照,非常兴奋地回过头看着他,用英文快速在说些什么,他却只是从桌上拿起一张签好字的表格,没回应,没再多看她一眼,转身撩开纱帘,打算离开。
终于,就在这一秒。
整个世界终于安静下来了。
那些恼人的嘈杂的没有意义的声音终于完完全全消失在她耳朵里。
他的黑色眼睛,慢慢浮现出她模糊的倒影。
这一刻只有她的倒影。
陆忍整个人都僵在原地,手里握着的那张签好字的红色表格骤然一松,顺着他的裤脚慢慢悠悠坠下来,盘旋片刻,轻飘飘落在他脚边。
看见他拿在手里的东西掉了,不用等待大脑做出反应,她身体本能地就上前一步,弯腰去捡。
手指还没有够到那张薄薄的A4纸,肩膀就毫无征兆被他双手紧紧握住。
愣了愣,周燃青想开口说些什么,他却好像并不想听,动作非常用力地把她抱进怀里。
真的抱得很用力,脑袋埋在他胸口,她甚至没有办法发出声音。
妆花了怎么办……要是蹭在他衣服上的话,也太尴尬了吧。
正在思考要不要煞风景地从他怀里挣脱开,耳边忽然听到他低低的声音:“是你吗?”
她不假思索地问:“不然还能是谁?”
对方这才像是放心了,低下头,把侧脸靠在她颈间亲昵地蹭了蹭,“没谁,只有你。”
嘴角忍不住慢慢翘起来,周燃青清咳一声,双手还环在他腰上:“是不是超级超级超级惊喜?”
“是。”
光线昏暗的工作室里,他站在一副色彩鲜艳的纹身作品前面,刚刚还冷冷淡淡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变得滚烫无比。
莫名其妙红了脸,她拉拉他的黑色衣角,低声示意:“放手,这里还有人呢。”
正说着,后面那个安静了很久的女生把衣服的领口慢慢收好,拉上拉链走过来,视线仍然望着陆忍,声音很温柔:“请问楼梯怎么走?”
他的脑袋仍然靠在她肩膀上,只露出一头凌乱的黑色短发,闻言头都没回:“左手边走到底。”
女孩仍然在原地站着,停了很长一会儿,他还没回头,这才不情不愿迈开脚步。
看着她越来越远的背影,周燃青泄愤似的伸手掐了掐他的腰:“你跟她认识?”
他终于慢吞吞地抬起头:“不认识。”
“那她刚刚眼睛为什么一直贴在你身上?当我是摆设吗?”
聪明地没再继续这个有点像定时炸弹的话题,陆忍伸手帮她理了理大衣里面,半滑到肩膀上的连衣裙衣领:“怎么提前回来了?”
“明知故问。”她小声嘀咕,然后凑近,在他侧脸上亲了一口,“因为想你啊。”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他抿抿嘴角笑了,眼角眉梢慢慢荡开,像被风吹皱的一树梨花。
好美。
她定定看着,移不开视线。
陆忍终于放开她,一只手牵着她,另外一只手去地上捡那张要拿去前台的表格。
周燃青终于想起来自己原本要问的是什么,脑袋凑过去一点:“你还会纹身啊?”
他点点头,轻描淡写答:“以前为了赚学费,什么都做过。”
说完,又怕自己的回答太笼统太随意,于是又往下补充,“我妈妈之前是做艺术行业的,我平时耳濡目染,多少也有审美,会画画。当时高中入学要交住校费,我拿不出来,而且其他在做的兼职来钱都慢。那个时候,我每晚下课回家都会经过一家纹身店,直到有一天,我觉得自己走投无路,就推开了那扇门。”
他提到妈妈的时候好平静,平静得让她觉得自己好难受。
如果是在不知道他身世之前,自己还能开口安慰,可现在知道的太多,情感共通的太强烈,此时此刻她仰着头看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陆忍摸了摸她的头发,拉着她出了纹身工作室,一路往楼梯的方向走:“我很幸运,遇到了一个很好的老板,他教了我很多,还让我用他的左手练习。”
勉强笑着点点头,她平静了一会儿才轻声开口:“我知道,你做什么都会做得很好的。”
“那做你的男朋友呢?”
他下完楼梯,回头看她。
心跳忽的漏了一拍,她站在最后一级台阶上,久久挪不动脚步:“……是最好的。”
黑人小妹高高兴兴地带着新客人上楼,她远远看见,侧开身体让出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