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啊，还是不明白。在你看来，民变了，差事没办成，是犯了天大的错误，但是圣皇帝陛下可不这么认为。”金四爷笑眯眯的耐心解释给王少阳听，“你看，灾民聚集京城，是各州府办事不力，和你有什么关系？赈济司救助不力，激起民变，和你有什么关系？灾民吃不饱肚子，闹事是早晚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盛殇年轻鲁莽，在众人面前揭开户部的锅，引发暴乱，和你有什么关系？唯独阻挠关闭城门一事，按律确实错了，但是第一没有造成大的后果，第二其情可悯，尤其是有太学院各个教授，先生，家长们给你撑腰，这件罪过也就不算罪过了。而最后，你虽然没有查清米优纪和哪个男孩有私情，但是圣皇帝陛下已经有了充分的理由把那帮男孩统统都弄走，目的也就达到了，你这差事办得漂亮啊！别管是不是运气，办成了差事，难道不该赏吗？”

    王少阳一边苦笑一边听着，这么说来，自己还真是捡了便宜了？只是这份打赏，是建立在不知多少灾民被饿死、被踩死、被城防军打死的累累尸骨上，而那么多的人命，却比不过圣皇帝陛下的私生女儿早恋的事情重要，这神朝真是光怪陆离，让人哭笑不得。

    “好了好了，别哭丧个脸，挺高兴个事情，看你脸色还以为你是挨了处罚呢。”金四爷开心的拍了拍王少阳的肩膀，“不遭人妒是庸才，你这次差事办下来，圣皇帝陛下满意，太学院念你救助之恩也满意，咱辑事局进一步拉近了太学院的关系局里也满意，兵部和五军都督府虽然恼你干扰军务，但应对及时受了圣皇帝陛下的嘉许，也不会怨你，这次民变闯城门，说起来天大的事，六部衙门一扯皮，最后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也就扔震天雷的小卒被清退、赈济司全体被罚俸半年算是小惩，其他衙门人人都受益，这是皆大欢喜的好事情，要是这样还有人挑毛病，那应该是他的问题，而不是你的。”

    “皆大欢喜，人人受益……吗？”王少阳喃喃自语着，脑海里闪过一个个衣衫褴褛，被饥饿折磨得不成人形的灾民，但终究没有说出口。对绝大多数人而言，与己无关的人和事，是好是坏根本不会在意，哪怕是嘴上大喊“仁爱爱人”，真让他们付出自己的精力钱财去救苦救难，把灾民接到自己家里救助，也是万万不肯的。世上又有几个人会真心去爱惜众生呢？就算有几个肯舍己为人的，没有救世的本领，也最多不过留下几句佳话，又有本事又有普度众生的宏愿，并且宁可粉身碎骨也要施行的，那才真称得上“在世佛陀”。

    “对了，四爷，我在灾民手里见到了许多这种小册子，讲的都是佛经故事，但是混杂了许多不同宗派的佛理，听着很怪，不像是正经和尚，倒有点净土宗白莲教的味道，您看看是不是有什么问题。”王少阳决定岔开这个沉重的话题，从怀里掏出了那本写满了倡廉标语的“佛经”。

    “哦？我倒是从没听说过。”金四爷不动声色，接过了那本册子，一页页翻起来，这本册子在内阁朝会前，东辑事局厂公史大威是给文渊阁大学士、内阁首辅柯臣柯达雅传阅了一份的，不过金四爷不打算打击王少阳主动工作的积极性，装作从没见过的样子饶有兴趣的翻阅起来。

    “这里除了针砭时弊的一些内容，佛理方面多有自相矛盾之处，但我始终觉得有些不对头，这些矛盾似乎隐藏着什么内在的逻辑，在内核上是统一的。”王少阳把自己的看法讲给金四爷听，想听听金四爷会如何看待这个问题。

    “你是见的少，从前红灯会造反的时候，把佛家、道家、儒家、天方教、祆教的东西杂糅在一起，更是乱七八糟，你要是想把那套东西理清楚，能让你把脑子弄炸。”金四爷合上册子放在了桌上，笑着摇了摇头。

    “我还是觉得不对，可惜我对佛经也不是很熟，要是能找到四谛、八正道、十二因缘的原本，最好是带梵文原文的对照翻译，没准还能顺着佛教经典的发展脉络理通这本册子的逻辑关系，不过这种事情应该是让太学院那帮学生去干，顺便省得他们没事闹事了。”

    “哈哈，你这个当护院的，还有一个做学问的心啊？你要找佛经，去法源寺就行，要找梵文原本，可就……梵……”金四爷笑着奚落王少阳，突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僵，不过马上不动声色的继续说到，“那就没办法了，原文经卷都是各个寺庙的宝贝，可不会轻易借给你。你也别惦记这个了，好好回去接收你的大宅子，玩你的倭刀，这几天给你放假，回头再安排你差事。有空去我家看看你三姨，胧月前几天还念叨你呢。行了，没你的事，先回去吧，别忘了去内务科领宅子的钥匙。”

    王少阳点头答应着，勉为其难的接受了自己升官发财的现实，老实的给金四爷行了个礼，转身出了科长办公室。

    看着王少阳离开，金四爷缓慢的又拿起了那本小册子，神色凝重的再次翻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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