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多事之秋后紧接着来临的必定是严冬,这一年的严寒持续的时间特别长,即便是到了次年的二三月也让人无法感受到一丝一毫的回暖迹象。
街头巷尾的百姓们照常生活着、艰难着,手中的钱越来越买不到东西了,面额大得吓人,可换不来半袋米,乞讨流浪的人慢慢地成了这个城市无处不在的标志。
百乐门、和平饭店、东方大剧院,歌照唱舞照跳,甚至更加的喧闹狂浪,今朝有酒今朝醉,谁知道明天一觉醒来口袋里的钱还能不能换回今夜的一杯酒?
法币,已近崩溃。
阿初在香港呆了一个月,然后才带着阿四回到了上海,雅淑和孩子们都留在了香港,对外宣称的理由就是荣家老夫人不放行,一定要留。
阿四回来没多久,又再次去了香港,这次跟着一起去的还有几个龙帮的兄弟,去保护夫人和小少爷和小姐。
阿次沉默地接受了大哥的安排,他无法拒绝,也不能反对。
大哥这是终于下定决心在为离开做准备了,阿次心里是安慰赞同的,可脸上却无法露出轻松的笑容。
一直回避的分离,真的要到来了……只要诺云可以快乐平安地长大,那么离别之痛就让他们来承受吧,这是他和晓江身为父母的自私。
这样的自私是岁月和成长赋予的,剜心剔骨。
如果还是十年前,杨慕次再艰辛再委屈也只会释然地笑笑,他不怨不悔!他的激情和热血就是为了那伟大的信仰存在的。
可究竟怎样伟大的信仰可以抵御长年累月的内心纠结和渐渐丰盈甜美的情感的侵蚀?
他,不是机器。
杜旅宁半辈子都希望他能成为机器,可人就是人,谁都不可能成为真正的机器,杜旅宁自己没做到,想来也为此痛苦了许久,所以他才希望阿次能做到,这样或许痛苦就会少些了。
当年血气方刚的时候,杨慕次反感杜旅宁对他这样要求,无情、冷血。
可若不是心中有情,身体里流淌的血是热的,杜旅宁又怎么会一再要训练他学会冷酷?
叫‘阿次’的人越来越少了,耳边听到的更多的是‘长官’、‘杨先生’或‘将军’,他也渐渐从一个需要历练的做事激进的毛头小子蜕变成他人眼中的‘严厉上司’、‘老牌特务’和‘冷血杀人机器’。
他也常常会对展翔说,做事不能有妇人之仁。
在这样一个疯狂逆转的世界里,如果没有一个能让他停驻目光的支点,他不知道会随着旋涡漂流到何方?应该会继续坚持吧……他是没有权利放弃的人,可行走在悬崖边上的他是可以随时用牺牲才成全这种近乎泯灭人性的坚持。
他和晓江不是盲从者,他们也会忧心甚至质疑某些行为,但他们从未动摇过信仰,没有被抹杀掉的爱情和亲情使得这份信仰愈发强韧,而不是易折的刚硬。
他和晓江不会离开,他们要亲眼看着新中国的成立,他们要替那些牺牲的同志们看,也要替自己美好的青春去看,可他们却都清楚,那一天的到来也就意味着别离。七八中文天才一秒记住 ωωω.78zω.còм м.⒎8zщ.cóм
他们相信组织,相信组织也会同样给予大哥杨慕初信任,可这信任的前提是杨慕初需要先通过审查。
他和晓江可以接受组织的任何形式的审查,可是大哥不行,这对大哥是一种羞辱。
时间走过了四八年的初春,内战前线节节败退,英美已隐晦地表达出了想要放弃以蒋为首的国民政府,烂透了,已无可挽救了,他们暗中寻找着接替人。
转移资产已无需遮遮掩掩了,四大家族带头疯狂地向海外抽逃资金,金价狂飙地产腰斩,整个国家的经济彻底失控了,已没有人再去盯着闲散将军杨慕初的产业动向。
阿初已从显冬那里提前了解到了一些情况,不出两个月,太子爷肯定要动手整顿经济了,照显冬的说法这种举措连亡羊补牢都算不上,太晚了,已于事无补了,可不动作一下,国民政府就只能等着破产了。
老蒋或许已失了主意,可太子爷又怎会眼看着江山落入他人手中,而他却一天都还未坐过这天下?!
李显冬很替蒋经国惋惜,他认为经国先生是有抱负且有治国之才的,只可惜他的父亲太过固执和专权,蒋公善于笼络人心能做个枭雄却实在不是一个能安天下之人,且多疑。
屡次受挫的显冬已有了去意,他也不看好GCD能将这个国家治理好,历史上有哪次农民起义造反后坐稳江山了?这个国家终究是让他失望了,他也对自己失望了,在这样不可逆的历史洪流面前,他李显冬又能做什么?
他给经国先生的建议都是中肯的,但却几乎都是无法实施的,因为首先会抵御和反对改革的不会是别人,正是蒋家自己。
显冬在内参中看到了杜维屏的名字,倒卖外汇哄抬物价,将会是‘打老虎’行动的第一批整治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