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宫殿,香薰玉暖。一宫装妇人侧卧美人榻,姿态慵懒随意,正轻阖双眸假寐。
片刻后,太子从殿外进来,至妇人面前躬行一礼,唤道:“母后。”
皇后缓缓睁开双眼,侧手轻撑着脑袋看着太子道:“看过了。”
“是。”太子点头:“应是快了。”
闻言,她勾唇一笑,似是满意:“很好。既然如此,一切按计划进行。”
“皇帝爱慕那贱人,连着贱人那儿子都当块珍宝,连皇位都想传给他,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命!”她的语气突然加重,神情却又缓和下来。
“不急,很快他们一家人就能下去团聚啦。”她笑,那笑仿佛淬了毒。
太子默然。
……
皇帝病危,昏迷数日。太医院忙得不可开交,尝试了无数办法,却丝毫不见成效。众人皆知,皇帝大限已至,时日无多。
一时人心惶惶,各方势力也开始躁动不安。
元贞三十七年三月,春日已至,随着春日至的还有那淅淅沥沥的小雨。春雨绵绵无尽,多日不见晴,空气潮湿,连着人的心也潮闷的难受。
乌云笼罩着京城,无风浪,却阴冷。
黑夜比往常的夜更黑了,天空像是被盖上一层厚厚的幕布,压得严严实实,黑沉沉的,一点光也透不出来。
这夜,伴随着雨,伴随着黑夜,皇帝病重至极,终是至尽头了,他着急派人唤来六皇子,半刻钟后六皇子伏地默哀。
跟随皇帝多年的内侍用他那嘶哑的喉咙宣布道:“皇帝薨了……”
黑夜无风,雨滴落在红色琉璃瓦上发出接连不断的敲击声,不绝似奏哀歌。
一声接着一声,多日来淅淅沥沥的雨突然加大,渐疾,渐速,伴随着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兵器撞击声,士兵嘶吼声,这寂静的皇城,这落寞的黑夜,陡然喧闹起来。
寂静的黑夜突然灯光骤起,人声喧闹。金銮殿上灯火通明,朝臣已至。
皇城四处是官兵镇守,朝臣们如惊弓之鸟立于大殿,上位者的一声叹息也能吓得他们身子微蜷。
金辉大殿上,太子早已龙袍加身,金色龙椅上他俯视众人,他的神情没有对父皇死去的哀痛,只有对手中权势,座下龙椅的喜爱与迷恋。
大臣内心愤懑,但皆头低的像个鹌鹑,因为太子身后垂帘后坐着的那妇人正笑望着他们,那笑凉薄而危险。
太后狠辣,身后还立着国公府,即便太子再无能,皇帝薨了如果没有圣旨,那么他就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各位皇子都被押进了大牢,无人敢置喙,因为殿外镇守着的军队,那无声的威胁,众人惧怕。
所有皇子都被关进了大牢,自然包括顾衍,他是皇后…,不,太后重点看守对象。监牢被看守的严严实实,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
另一边,余浣到了余府。
在顾衍去见皇帝前,他就给了余浣一个小匣子,然后让清一将她护送去了余府。
余府此时也灯火通明,余明渊本来欲赶往皇宫的,却正好撞上到来的余浣,于是他留在了府中。
余浣将匣子递给他。
余明渊接过,打开后怔住——令牌和封书信。
看完书信,余明渊面色凝重,他目光看向外边的雨,思绪又回到了刚回京时,皇帝召见他的那次密谈。
那次也是夜,但有微光。他被皇帝召入宫相谈,当时在场的还有顾衍。他自那时起便知道顾衍是六皇子。
皇帝收了他的兵权,却封他做了御前都指挥使,将禁军交由他掌管。
当时皇帝语重心长:“皇后狠辣,后有国公府支撑。他们野心勃勃,妄图干涉朝政,掌我慕家天下,朕决不能容忍。”
“朕知道余大人对浔国、对朕一片衷心,朕信任你,所以才将禁军交由你来掌管,就是希望有一日,若皇城遇难,你能用朕给你的权力,守护好它。”
“还有,浔国需要的是明君,不是昏主,朕希望余大人能跟对人。”
这最后一句,是提醒亦是警告。
余微兰一心攀龙附凤,想做人上人,她不顾余府阻拦,余明渊反对,不择手段做了太子妃。
众人皆以为,储君之争,余明渊站得是太子,殊不知从始至终,他跟的都是六皇子顾衍。
如今,六皇子遇难,皇城遇难。余明渊忠君,忠国,他绝不能对不起皇帝重托。
他长叹一口气,终是转身对着清一道:“帮臣转告六皇子,请求他事后留太子妃一命,无论如何她都是臣的女儿。”
清一自然答应。
而后他又看向余浣,难得慈爱的摸摸她的脑袋,笑道:“浣浣,在我心里你也一直是我的女儿,虽说你自请离府,但我从未将你从族谱上除名,你永远都是余家人。”
“现在,先好好待在余府吧,陪陪你的母亲,她一定很高兴。”
说不清心里什么感觉,又暖又酸,余浣抿唇乖乖点头:“好,父亲。”然后看着余明渊消失在黑夜中的身影。
余明渊前脚刚走,清一后脚向她辞别,说顾衍还交给了他其他任务,说完便也离开了。
一时人骤散,余浣立在门口,看着黑夜,心中笼上一股愁绪。
她担心顾衍,虽然他说无事,让她好好睡一觉,天亮他就能来接她了,但她内心就是惶惶不安。
她没在皇宫,但她知道这夜的皇宫必定极不平静。
这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天亮不知还有多久,但天亮了,浔国怕是已经天翻地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