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五角昨晚被楚云崖赶走之后，仍不放心，一晚上都没睡着，于是第二天起了一个大早。天还没有亮，他就迈着小短腿往明夜的住处奔去。好在明夜一向早起，五角赶到的时候，他已经在院里打坐了。

    “五角总管，你这是怎么了？”

    “明公子，大事不好了，昨日是尊上魔气暴动之日，但是尊上没有服药！”五角急得脸红脖子粗。

    “什么？！”明夜惊得眉头一皱，但又立刻冷静了下来。如果萧然真的出了事，昨夜不可能过得风平浪静。

    果然，只听五角继续道：“人界的楚公子来了，他去地下室找尊上，把我赶走了。今天早上我还没见着尊上回寝宫，就想来叫上明公子，一起去看看情况。”

    三年前人界发生了什么事，明夜后来都是有耳闻的。他心下一转，当下就猜到了一种可能性。但是看到五角急得团团转的样子，他只能先答应：“行，一起去吧。”

    五角松了一口气，抬腿正准备走，却又听见明夜补充道：“等等，你先去拿两件干净衣服。”

    拿两件干净衣服？五角虽然不解，但也照做了。总之，尊上这毛病一直都是明公子负责诊断的，听他的准没错。

    五角拿好衣服后，两人就一起走到了地下室门口。

    “尊上，楚公子？”明夜轻轻扣门，“怎么样，你们还好吗？”

    过了一会儿，楚云崖的声音从门内传来：“无事。”

    明夜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我们带了干净衣物，从门缝给你们塞进来？”

    “好。”楚云崖的嗓音低沉，带着一丝喑哑。

    地下室被楚云崖打开了一个缝隙。五角将衣服递进去，正想伸头看个究竟，却被明夜一把抓了回来。

    “五角总管，我们先走吧。”明夜叹了口气，“我们回尊上寝宫，一会儿就能等到他们了。”

    五角只得作罢。

    日头渐渐升起，淡蓝色的天上浮云卷舒，透下几缕丝绸般的金光。明夜和五角在偏殿里坐了一会儿，终于等来了楚云崖和萧然两人。只见平日里不可一世的尊上，此时竟然乖乖地躺在楚云崖的怀里，赤足晃在半空，黑发倾撒，睡颜恬静。

    “劳二位稍等。”楚云崖怀抱着萧然，只能轻点下巴示意，“尊上还没醒，我先将他送进去。”

    五角看到眼前这一幕，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还好明夜依旧淡定：“不碍事。楚公子先忙。”

    又过了好一会儿，楚云崖才走了出来。白衣公子依然清俊无双，但眼角眉梢却像是春日里刚化开的冰雪，漾着别样的光泽。

    “恭喜楚公子。”明夜一手端住袖袍，举起骨瓷杯，抿了一口茶。

    楚云崖只是轻轻一笑，不答话。

    “想必楚公子已经知道了尊上落下的一身毛病了吧。”明夜缓缓开口，“是我为他炼制了丹药，锻造了铁索。若是楚公子要怪，怪我便是。”

    “怎会？”楚云崖面色平静，瞧不出喜怒，“明前辈奉命行事而已。”

    “我知道你心里怨我。”明夜兀自摇头，“可尊上实乃至善之人，不愿伤及无辜，在下只能出此下策。不过也就是今早我才知晓，原来魔气暴动还可以如此医治。其实这也是一个古早的道理了，忍不如放，堵不如疏。把杀欲转换另一种欲，此法得当，还得多亏楚公子。”

    “前辈谬赞了。”楚云崖沉声道，“此症可否根治？”

    明夜却高深地笑了起来：“你这话就讲错了，魔气暴动在仙道看来是病症，但对于魔族而言并非如此。”

    楚云崖眸色一凝。

    明夜继续道：“魔气暴动实际上是变强的征兆，而且这种症状只会在高阶妖魔身上出现，因为低阶妖魔体内无法容纳过多的魔气。魔族体质不同，天魔一族更为不同。尊上的身体是一个最好的容器，可以无限吸纳体外的魔气，虽然魔气会定期暴动，但是只要满足体内过剩魔气产生的杀欲，他就会变得更强。”

    “代价就是侵蚀神智，丧失人性。”楚云崖接口道。

    “对。”明夜忽然有些出神地望向内殿的方向，“要么压抑魔气，保留人性；要么弑杀成瘾，堕为魔神。这也是为什么仙道长期以来如此戒备魔族，因为高阶妖魔不会压抑魔性，只会放任杀欲，当弑杀成性后，魔族会四处作乱，人界就会迎来灾难。不过，也有例外，就是尊上。”

    明夜笑着垂下眼眸，放下茶杯：“好一个魔尊，居然是唯一一个压抑魔性的魔族。”

    楚云崖没有说话。他知道原因，现在的萧然和曾经的魔尊，并不是同一个人。他刚到魔界的时候，魔尊的确如明夜所言，浑身戾气，嗜杀成性。这也是为什么当那个壳子里的灵魂换成了萧然时，他能立即甄别出来。

    因为萧然和魔尊，太不一样了。萧然的灵魂善良而干净，满身的罪孽只是魔尊带给他的，对萧然来说，这何尝又不是无妄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