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处一个不错的湖,绿草如茵、湖水湛蓝。在这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里显得尤为美丽。这里之所以没有被开垦成良田,是因为这里是名胜古迹,实际上,这里早已是王家园林,等闲不能出入。
可我和我的同伴依然在这里举行了野餐会,因为这里的风景实在不错,正好我和我的同伴都不是正经人。
我坐在一张餐桌布上吃面包,眼里看着我的同伴。
她看起来约摸二十岁的光景,身体瘦弱。用一种非常端庄的坐姿坐在边上的一块大石头上,正在摸一只趴在她腿上的白毛兔子,兔子被她摸着舒服,两条小短腿儿蹬个不停。
她的眼睛是很漂亮的蓝色,看上去非常正常,但也只有双眼是正常的了——她的嘴唇发紫,这是她自己涂的;尽管身体还有些血色,但长发一片惨白,这是她早年人体试验的副作用。
她永远头戴一个绵羊头骨,偶尔从脑袋上拖下来当面具使。脚踏一双高筒牛皮靴,身穿黑色的长袍,肩上还覆着黑色的披肩。长袍和披肩的边缘都像是被狗啃过一样破破烂烂,还涂上了红色的图案,墨迹粗大,除了鬼画符以外,就是圈圈叉叉、叉叉圈圈....
我给她买过新的衣服,可她坚持只要黑色的长袍和披肩和牛皮长筒靴,而且一定要把边缘剪满窟窿,剪得满是锯齿才肯穿。
这不是什么宗教需求或者民族传统,纯粹是她觉得这样很酷、很帅气。反正我从来没搞懂过她的怪异审美,她除了这种怪服饰外还特别喜欢狂擂桌子的巨响、猛力拉琴发出的锯木声还有一群疯子甩着脑袋发出的嘶吼声。
我是真的不懂这种东西合奏出来的噪声到底好在哪儿,可她就是特别喜爱,每每听了都会捂着嘴,感动得直流泪。坚持认为很多年以后这种这种“噪声音乐”和她的这一身怪异打扮都会大行其道。
从这些方面来看,我的这位导师被人当做魔女,我真觉得是她活该。
“咩尔文导师,”我拿出一块黄油量很足的牛角面包问道“要来点面包吗?”
导师慢悠悠地摇头,发出软绵绵的声音:“咩~”
“还不饿是吧,那我先给您留着。”
忽然,湖面霞光万丈,晃得我一时睁不开眼;我听见本来平静的湖水涌动着,一块巨石从湖中升起,上面站个金发碧眼的女人,她赤裸着双足,穿着和咩尔文导师截然不同的纯白色希腊长袍,肩上垂下金穗,头上戴着嫩绿色的桂冠。
更重要的是,她气色不错,身材尤其好,配合上她美目半闭的恬静面容,使她看上去不仅庄严神圣,而且赏心悦目。
咩尔文导师发现我正注视着这位已经湿透了(我可没在说黄段子)的女士看,急躁且不满地叫道:“咩~”
我诚恳地道歉:“对不起导师。我确实不该这么失礼。”
湖上的女士并不在意我刚才无礼的目光,她说话了。
虽然是“说话”了,可她的嘴巴并未张开,同时我只觉得四面八方,有不同的声音在说话。全都是成熟女性的声音,声线不同,但是同样地庄重、和蔼。
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自己回到了上文法学校的少年时期,我的老妈和我一大堆姑妈围着我问学习情况时感觉和现在差不多,我差点就下意识地想找张桌子钻到底下去。
当然我还是反应过来了,毕竟我妈是不可能跟我说这种话的:
“时代已然更迭,又一位身负命运的人来到了湖滨,他没有一位大魔法师的辅佐,却有一位黑袍魔女陪伴。”
我举手道“请恕我无礼,女士。我打断一下,这一位是我的导师咩尔文,她虽然是修女出身,但是因故获准入读大学,取得过医学和天文学两个学位,魔女一说纯粹是胡扯,她连半点火焰或者诅咒都不会用。”
我瞥了咩尔文导师一眼,忍不住又多嘴了:“好吧,我承认就着装和其他审美上来看,她活该被人叫魔女。”
我的话让咩尔文导师很不高兴,她甩着脚用脚跟撞着她身下的石头,急喊:“咩~!”
“是是是,这是全新风尚没错,潮爆到跨越了时代。”
湖上的女士涵养确实不错,这都没生我们的气,她仍微笑着,再次放出那令我浑身不适的立体环绕声:“你所说的,正是我知晓的;我这一次的王选,他的导师不是受人敬仰大魔法师,而是一位心地善良的‘敌基督者’,我也正是因此才选择了你。”
她说的一点都没错。我的导师确实是个心底善良的人,她不偷着解剖尸体,也不做坑蒙拐骗的勾当,这就已经比那些丧心病狂的炼金术师或者贪得无厌的封建领主好太多了。
咩尔文导师到底善良到什么程度呢?从小养大的绵羊死了,她能哭上一天,然后把绵羊的头骨当宝贝戴着;因为征募不到人体实验志愿者,选择让自己亲自喝那些她蒸馏出来的药剂,结果变成了现在这样代谢迟缓且不能正常说话的体质、本来漂亮的金发也变成了惨白颜色,但好在长春不老的功效勉强算是实现了一半。
至于‘敌基督者’这一点,我可以明说,我的导师咩尔文,出身一个以鞣制皮革为生的手工业者家庭,因体弱多病无力抚养而送给了好心肠的修道院当修女,后机缘巧合获准进入大学学习,可是她的天赋太过出众了,导致她的学识和她的审美一样超前,而且她虽然看着像是绵羊一样软绵绵的,但性格其实牛一样死犟。
她坚持要发表她的日心说并强烈否认神创论,最终被虔诚的教徒们污蔑为魔女,甚至差点就被绑上了火刑架烧死,幸亏这时候她遇上了她的新主。
“咩~!”
咩尔文导师的斥责将我从胡思乱想中惊醒,我赶紧听从导师的指示,认真听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声音,目前看来,我错过了许多陈词滥调。
“现在,我奉上这柄神圣之剑,选定你为这个国度的新王!”
她说话时,湖水又一次涌动起来,在女士的前方聚拢成一个漩涡,有一柄纹饰精制剑鞘华丽的钢制长剑从漩涡中心缓缓升起,被女士双手捧住。
直到这时,女士才终于睁大了眼睛,她与我对视,我听见无数声音说道:“与我立誓吧,承诺为我驱逐盘踞已久的异端信仰,让这片土地上的人民回到他们先祖的道途上,重拾真正的荣光。”
这种充满自信的说法让我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回答说:“尊敬的女士,您怎么就先假定我已经答应了你呢?”
“你为什么会不答应呢?你难道不知道我是谁吗?”
“您是湖中女神嘛。我一眼就看出来了。我看起来虽然不像,但的确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自幼就听长辈讲述您和您的王选的故事。”
“那你就应该知道,被我所选上,是多么无上的荣光。年轻的王选,你不需要向我隐瞒,我看得出来,你的心中早就存了一份叛逆,你一直想要反叛你的国王。”
“您的话从逻辑上讲有个漏洞,我是平民出身,不曾有幸面见国王或者别的法理领主,自然也从未向他们效忠,从未效忠过,自然谈不上反叛。”
“这不重要,他是你的国王,这就够了。”
湖中女神所发出的那些声音已经不像之前那么和蔼了,我能明显地听出她的不快。
尽管我的导师咩尔文一直告诫我对待女士应该温柔而有耐心,但现在湖中女神要跟我谈论的严格来说算是推销生意,所以我还是选择用谨慎的态度说话:“那么您的意思是,要选我这没有宣称权也没有贵族血统的年轻人去造反篡位?”
“不需要!自古以来,这片土地上唯一能授予王权的就只有湖中女神!尽管那些异教徒强行要求这个国度按照他们的法理来推举国王已有数百年之久,但我才是这片土地永远的守护者和唯一拥王者!我钦定了你为王选,你的血统就已经煊赫,我赐予你的剑,就是你对这片大地的宣称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