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呆呆地点了点头,被父亲牵着手往山下走去。山下不远处有数个小村落,彼此相隔几个山坡小溪,都是叫什么“岭脚村”、“李家村”、“三里坡村”之类的俗气名字。但不管事哪边,我都已经很久没去过了——大概也有十年了吧。
所以当我快到山脚时,藏在竹木林子里看着那连绵一片的小镇时惊讶非常,回头看向父亲,他不知何时已经施了变化之术把自己的耳朵尾巴之类的特征掩盖,橘发化黑,活脱脱地变成了个没长大的小女孩的模样。
看到我如他所料般地吃惊,父亲很是得意,他让我站住,然后开始也给我施法,给我套了个农夫的幻象在身上。
他指了指外头的小镇,拉着我走进镇里,在临山的这条渺无人烟的巷子里,他说:“怎么样,变化很大吧?你爹我苦心经营好些年,把那几条村连成一片打造成了个古镇,就叫‘仙狐镇’!”
我惊讶道:“古镇?古镇是可以被“打造”的吗?”
“可以啊,不少地方都这么干呢。咱这里呢,是仿秦汉制式起的街坊,隔上几条街就造个供奉狐狸像的狐仙祠,连着镇里的其他人造景点一起,都配上样板式的狐狸与人的故事...”爹感叹着“都是你二姐给爹提供的主意,说起来造这仙狐镇期间她还给爹帮了不少忙,哎呀,真是个孝顺的好女儿...”
我不懂什么叫“秦汉制式”,我只觉得这些街坊建筑都有些怪模怪样,充斥着“白芝麻胡饼夹肉”“长沙郡豆腐”“西域黑苦茶”之类莫名其妙的食坊;就一条蚯蚓似的小河,也敢给自己起名“纵天河”。
灯光更是一言难尽,明明是大白天,各种红的白的的灯笼灯具却到处都是,建筑的檐牙勾栏都几乎都刷了亮闪闪的金漆,哪怕连一根蜡烛都没点,在太阳的照耀下,四下反射的饱和光芒都足够晃眼。
我忐忑地问:“真的会有人来看这种三两年前才完工的‘古镇’么?”
“天下之民,熙熙攘攘,不知几万万...”父亲忽然嘻嘻一笑“确实稍微有点见闻、知道些门道的都嗤之以鼻,但是土包子管够,咱‘仙狐镇’每月都挺热闹的。”
父亲拉着我的手,心安理得地朝镇子里走去,边走边絮叨:“更重要的是,爹造起镇子之前,十里八乡到处请人传闻,说咱虎耳山上有法力低微但是美貌的狐妖。此后但凡有本事的听了传闻过来想抓狐妖,一看这种才完工几年的粗制滥造的古镇,再看这到处宣扬的‘仙狐文化’。无不心下释然,觉得狐妖之事只是谣传,不疑有他。”
“所以,还会想着打咱们虎耳山狐狸的主意的,也就只有像昨天那种屁的本事没有脑子也拎不清还偏觉得自己能的‘少侠’了。”父亲耐人寻味看着我一笑,说“虎耳山的平安,才是爹的目的,这地方这么繁华倒是个意外收获,居民也很开心,双赢。”
说罢,他松开了我的手,面对我倒退着走了几步,对着街坊左瞧右看,舒臂一展“其实,爹很多事情都是找几个人当傀儡,或者跟村镇乡老偷摸着交接。所以镇上大部分的事都是不管的。”
“这地方有许多行乞的,你一个都不要可怜,全都是骗人的。仙狐镇一直对外传着说有艳遇,那也都是骗人的,不是酒托就是勒索,都是陷阱。奸商、刁民地头蛇更是不胜枚举。”父亲收回手去,转过身,朝巷口那片人来人往的街道走去“可这些都跟咱们没关系,是人,是他们自己就爱这么干。若说害人算吃人,既然‘人吃人’都算是世间常态,咱们狐妖更不必介怀。”
一眨眼的功夫,个子矮小的父亲就消失在了人群里,不一会儿,我听到了爹用术法传来的密音:“好啦,该去采买了,月儿你可以到处走一走,要找爹就去——不对,月儿你要不先回去吧。”
我登时紧张起来,也运起术法反向传音:“父亲,怎么了?”
“哦,没怎么,爹被搭讪了。”父亲的声音轻松愉快“一个不安好心的汉子,正把你爹我当小女孩儿用糖球哄呢,发现爹是男的他还更兴奋了。”
我听到这个答案不由得小脸一红,回道:“爹,别这样...”
“嗨,你这闺女。爹刚才白教啦?狐狸榨个人不是天经地义?更何况这还是自己送上门来的,还不是什么好东西。”父亲斥责道“反正采买的事情不急,你回去,跟家里说爹今晚不回来了。”
恰在此时,人流少减,我举目看见一个青衣负剑、似乎是武林人士的青年人,他红着脸,看着正开心地咬着糖球的我父亲。
而我的父亲,非常娴熟地抱着这青年人的手臂,顺从地跟着他走远。
我伸出手想叫住父亲,但伸出的手终究还是无力地垂了下来。
唉。
无奈地摇了摇头后,我灰溜溜地上山去了。
如遇断更,未更新,可到新站www.xunsilu.cc(新丝路文学网)查看最新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