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叶山下有一条清水河,沈扶玊拿着辛垣乆给他的酒囊坐在木筏上,似是还没有回过神来。辛垣乆躺在旁边,任木筏信水而荡,融进了秀美的秋日山水中。
“你不问我方才是怎么回事吗?”
沈扶玊道。
“既然你没事,又不关我的事,那何必还在乎是怎么回事?”辛垣乆看着他笑。
“这话说的有理。”沈扶玊点点头,“你怎么想起来红叶山了?”
辛垣乆起身伸了个大懒腰,环顾着清水河两岸的连绵秋山道:“以前就听说过,只是一直没来,这不又到了日子吗?就想和你一起来看看。”
扶玊笑着坐在那里,微微仰起脸,感受着轻柔的山风送来初秋的芬芳:“我能看见的时候,总是来这里玩。这里的景色我全都记得,确实可以和你一起‘看’。”
辛垣乆把手放进水里,清冽的河水从指间流过,十分舒服:“你常来?是这有什么好玩的吗?”ァ78中文ヤ~⑧~1~ωωω.7~8z~w.còм <首发、域名、请记住
扶玊摇头道:“不是啊。我只是选一块石头,然后坐在那里,就能坐很久。”
“怪人。”辛垣乆看着他笑道,“无聊的要死。”
扶玊浅笑道:“不会啊。这些山,这条河,就是那样一点点融进了我的记忆里。春天的清新,夏天的葱郁,秋天的静美,冬天的洁白,一幕一幕全都印在我的脑海里,现在回想起来,就像没有失明一样清晰。”
辛垣乆听着他的话,又静静地环顾了一眼周围的山水。
那一刻,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
河道慢慢变窄,木筏随流临岸。风骤起,满山林木萧萧,枫叶漫天飞舞,幽幽铺满了木筏。
醉漾轻舟,信流引到花深处。
尘缘相误,无计花间住。
烟水茫茫,千里斜阳暮。
山无数,乱红如雨,不记来时路。
不记来时路。
那时的辛垣乆就是这样,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命令从封城调来的军队戍在羽河边不得擅动;不记得怎样让万金舫派来的属下隐在周围,告诉他们即便自己出现意外也不得伤害扶玊;不记得怎样一步一步,踏上去月刃阁的路。
这条路他走了无数次,寒来暑往,春去秋来。
他曾经以无数种姿态出现在月刃阁总坛的大门口,或顾盼神飞,或满面春风,从没有一次如如今这般,披风带雪,肃穆悲壮。
当他出现在月刃阁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禁骚动起来。
这个人,曾经和阁主勾肩搭背的喝酒。
这个人,曾经和阁主没上没下的胡诌。
这个人,曾经可以二话不说地将阁主从月刃阁带走。
这个人,曾经是他们唯一一位必须如对阁主一般对待的上宾。
——这个人,无论如何不该出现在这里。
他抬起头,满院飞雪,白的刺眼。
再往前看,月刃阁上下站在远处,前面是穿着白裘的扶玊。
他迈开脚步,飞雪连天,脚印很快被新雪淹没。
他听见扶玊的声音——“捉!”
可是没有一个人动。
因为月刃阁上下,很少有人不认得他。
他们都知道这个人是阁主的最宠最亲、最容忍的兄弟,如果真的动手,不知会不会被阁主事后降罪。
扶玊没有听见动静,很疑惑。
他看不见他,他不知道是他,如果他致死都不说一句话,他永远都不会知道是他。
可他说了,他说:“我来了。”
沈扶玊听见的他的声音,浑身一颤。
辛垣乆的心像被糅进了冰墙中,又冷又疼。他想起那夜在凉城洛云山庄,他拉着他的手问,无论他身在何处,他们是否永远都是兄弟。
那么,现在呢?
他想知道,便颤着声音问了。
“沈弟,无论我身在何处,我们永远都是兄弟……对不对?”
沈扶玊的脸色霎时间变得灰白,瞪大了那双没有光亮的眼睛。
万辛……
扶玊想叫他,张开了嘴,却没有声音。
你不该这时候来闹……
扶玊想训他,张开了嘴,依然没有声音。
他突然笑了,仰天长笑,笑荡长空。
他十二岁时全家灭门,只留下了他一个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