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黄大夫和徒弟们都在城中所设临时医馆,故而有此一问。
黄大夫在这麻衣巷住了三十来年,救人无数,口碑极佳,便是本坊诸社大小主事,看到他也是无有不敬。毕竟谁都吃五谷杂粮,说不准自己或者家人亲戚啥时候就有个头疼脑热的,要请他看诊。
不过大家也都知道,黄大夫医术是高明不假,但他有个极怪的规矩——不管来的是什么大官或者巨富豪绅,一律同普通病患一起排队,绝不破例。因为这个,黄大夫得罪过不少人,这医馆刚开之时还被人砸过几回,即便报到官府也不管用,摆明了是有非富即贵之人背后主使,要教训教训他。
但黄大夫脾气极硬,一直坚持自己的原则,绝不肯为权贵折腰,宁可免费给穷苦之人瞧病,也不肯收重金让富贵者插队,如此坚持多年。
那些看他不顺眼的人,见此人如此不识好歹,明明可以走上层路线、当个名扬大西北的名医,却自甘堕落只守着个小小医馆,非要赖在底层混,也拿他没办法,随他自生自灭去了。毕竟翼州城这么大,医术了得的大夫又不只他一个。若按他的规矩乖乖同庶民一起排队,那些贵人就算病情等得起,面子还要不要了?
黄记医馆因此开成了业界奇葩,就差在门上挂个“平民医馆”的认证了。
邓主事官小,人忠厚,也不太要面子,所以经常来瞧病抓药,得以与黄大夫相熟,对他的医德人品很是敬佩,在他面前亦不摆那劳什子官架子。
黄大夫将那医书一放,站起来笑着拱手:“原来是邓大人!真是巧了,老夫此番只是回来瞧一瞧我家大徒弟石斛和我那不成器的师弟,待会儿就要走的。”给他倒了杯茶,请他坐下,又向他身后两名下属点了点头致意,复在他面上仔细一瞧,关切道:“大人近来是否多有忧虑,不得安寝?您面目红赤、口角糜烂,皆是肝火旺盛之象啊。”
邓主事连连点头,苦着脸叹道:“正是正是,这场雪灾我安宁社百姓伤亡最多,本官想到街坊们日子难熬,只恨苍天无眼民不聊生哪!不瞒您说,这些日子我吃不下,歇不好,成日价心烦意乱!”不由自主就把手伸到黄大夫面前:“今日遇上您,真是巧了,要不您老受累,给把个脉?”
黄大夫自然而然就把手搭了上去,闭目细辨后开口道:“大人脉形细小如线,气血不足之症。”又示意邓主事张开嘴辨其舌,“舌苔黄厚,乃心情积郁导致肝火旺盛,您烦躁倦怠、口苦腹胀皆源于此。”桌子上搁着纸笔,他松了手便去取了来,刷刷刷写下方子,扬声唤道:“石斛出来,速为邓大人抓药。”
石斛应声而出,笑嘻嘻向三位大人作揖,从师傅手中接过药方,抬腿要去药库,邓主事身后二位下属彼此对视一眼,不约而同上前一步:“小哥留步!”俩人几乎同时伸出手:“黄大夫,可否请您也为我摸一摸脉?”
此二人一个姓钱一个姓马,一个文书一个衙差,日常干的都是繁复琐碎的活计,难免都有些无伤大雅的职业病。钱文书伏案多年,常感双目胀痛肩颈僵硬,马衙差整日在街巷里奔走,腰腿劳损过度,一到阴天就酸痛难忍。今日刚好遇上黄大夫,还不用像平日那般排长队候诊,可不是运气好?必须得请大夫也给他们瞧一瞧,这一趟方不算白来。
黄大夫也不推辞,二话没说给他二人分别诊治一番,又刷刷刷给他俩各开了一张方子,这才一并交给石斛让他抓药去。他自己则告了声失礼,到后屋取了清水净了手,才又复至前厅,问邓主事一行所为何来。
经过方才一番问诊,这三位都觉得欠了黄大夫人情,忙将官府排查受灾人口的命令细细道来,邓主事还关切问道:“医馆可有房屋受损?如有便一并报来,回头本官报上去,多少会有些补偿。”
黄大夫婉言谢绝:“多谢邓大人关心。医馆一切都好,不劳您惦记。”
邓主事压低声音悄悄问道:“您那位师弟还没走?”黄大夫有个不成器的师弟在外地混得极差,一个师门出来的,竟然不会看诊,只能在药库给黄大夫炮制草药打个下手。此人每年冬天几乎都要跑来黄记医馆打秋风,脾气还贼大,日常穿得跟个花子似的,特别不讲究,这事儿在安宁社可不是什么秘密。黄大夫显然觉得师弟极丢脸,日常不准他出来走动,也不愿意提及。78中文首发 https://www.78zw.com https://m.78zw.com
唉,也亏得张老头儿孤僻乖戾,不跟别人有来往,若知道外头街坊邻居竟这么传他,非闹得把医馆屋顶戳个窟窿不可!
见邓主事问起,黄大夫果然面色难看起来,勉强开口道:“还不曾。城封了,他走不掉。”看在邓主事眼里,显然是这师弟如鼻涕虫似的甩不掉,让黄大夫十分恼火,便安慰道:“快了快了,待外头积雪稍化,灾民散去,城门必开,届时您便解脱了。”如遇断更,未更新,可到新站www.yumitxt.com(玉米小说网)查看最新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