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像……彻底把薛宁惹恼了。
平秀回到屋中,重新誊写题卷,却越写越潦草,越写越心烦意乱。
她将宣纸揉作一团掷到地上,愤懑地想:他居然敢威胁她?
薛宁刚刚那话,绝对是在威胁她吧!
她用力搁下笔,双手托腮,努力思索,她到底是哪里踩了薛宁的尾巴。
在薛宁身上,她过往一切有效的招数似乎全都不管用。
平秀想了半天,想得头发都拔了好几根,还是没想明白。
她满心烦闷,在桌子上趴了好久,直到白蛟从屋外爬进来咬她裙子,她才发现外头已到日上三竿。
“无邪真君,您饿了吗?”平秀弯腰摸了摸白蛟。
白蛟用力点头。
平秀抱起白蛟,带它去膳堂用过早饭回来,心情又豁然开朗起来。
她从来不是轻言放弃之人,薛宁小小一句威胁,还吓不倒她。
她才不稀罕薛宁喜不喜欢她呢,她只是想弄清楚那些奇怪的梦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错,就是这样。
·
下半日下了课,平秀就带上伤药去修文院寻薛宁,却被告知:“薛师兄和院主告了半个月的假,说要闭关修炼,眼下应该已经在去琅嬛福地的路上了。”
平秀面上微笑,心里气得简直想把伤药砸了。
她是什么洪水猛兽吗?
薛宁至于如此避她如蛇蝎?
平秀压下心里的火气,维持体面离开修文院,回医修馆继续整理小考题集。
平秀梳理完过往题卷,将题集分为基础、必考、拓展多册,又将药典中最常考的、以及可能考到的草药类目全部整理出来。
距三月底的小考尚有十余日,这段时日平秀终日在书院、医修馆、外门三处地方来回奔波,下完学便跑到外门给医女们补课,顺便温故知新,这一忙起来,倒是暂且将薛宁那个讨厌鬼忘到耳后。
期间沈秋月也陪着她一起补过课,不过她自小就不爱看书,只喜欢舞刀弄剑,看到那一本比砖头还厚的题集,两只眼睛都快变成蚊香眼。
她不无后怕地感慨:“你们医修真是太可怕了,那么厚的药典,那么多的典籍,到底是怎么背下来的呀。”
一晃十余日过去,小考结束,逾三日,就到了放榜日。
医修馆的布告栏前围得人山人海,水泄不通。
沈秋月双臂前划,大声嚷嚷着:“让一让,让一让。”好不容易才穿过一群男弟子,挤到布告栏下。
平秀撑着伞站在人群外,和外门医女一起听沈秋月念出通过小考的医女名字。
“李萍。”
“季烟。”
“张豆蔻。”
……
这次小考,合计共有八十七名外门医女参加,其中和平秀一起补过课的医女外门共有二十五人,这二十五人全都通过了小考。
等到沈秋月将红榜上那一串长长的名单念完,外门医女们先是不敢置信地陷入沉默,接着忽然爆发出巨大的惊呼声,展开手臂互相拥着,将平秀围在中间,喜极而泣道:“过了,过了!”
平秀执抱拳礼,向各位师姐一一恭贺道喜。
通过的弟子驻留在布告栏前,未通过的弟子都垂头丧气,渐渐疏散,不多时,广场上只剩下六十余人,男女弟子各占半数。
一列医修馆内门弟子捧着玉牌,跟监药长老姚长寿身后,从馆阁中走出。
为首者站在丹墀下第一级台阶,高声道:“本次小考过试者,过来领秘境玉牌,三日后结队出发,前往琅嬛福地历练。”
接着,便由另外一个弟子照着名单,报出过试者姓名,被念到的人依次上前领取玉牌。
等二十五位师姐都领了玉牌回来,平秀笑盈盈道:“今天是个可喜可贺的日子,等书院下了学,我们到傅九娘的茶寮好生聚一聚。”
众医女欣然应好,在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中,忽然有一道略显刻薄的声音插了进来:“好好的仙门第一大宗弟子,偏要学得一副奴颜屈膝的模样,你们是冯氏家婢吗?”
说笑声倏然一静。
平秀移开五行天罗伞,朝声源处望去。
说话者是位身条瘦长的姑娘,鹅蛋脸,瑞凤眼,生得很端庄,双手垂落身侧,两肩舒展,身姿挺拔,就连站姿也是一派端庄大气。
而平秀撑着伞,站得妖妖娆娆,和她两相照应,真是对比鲜明。
拥簇在平秀身侧的医女们朝两侧分开,自动分出一条道来。
沈秋月站在平秀身旁,眉头一皱,率先开口道:“秦湘君,有你什么事儿?要你多嘴多舌?”
秦湘君冷哼道:“我就是看不惯有些人太把自己当个主子了。”
沈秋月受不得激,当即大怒:“你说谁是主子,谁是奴婢?你阴阳怪气的到底在骂谁?你今儿要不把话给我说清楚,我跟你没完。”
平秀拉住沈秋月的手,朝秦湘君笑道:“这位师姐,你是……谁?”
秦湘君正绷紧了劲儿,就等平秀反唇相讥,和她唇枪舌剑大战三百回合,没想到她轻飘飘抛过来这么一句。她就像一记重拳打在棉花上,心里不得劲极了。
“外门医女,秦湘君。”
平秀点头道:“秦师姐可能误会了什么,我在天元道宗这段时日,承蒙诸位师姐照顾,心中不胜感激。今日不过是陪诸位师姐过来等放榜结果,邀师姐们下学后一起喝杯灵茶,又何来主子奴婢一说?”
“秦师姐这话,可真叫人听不明白。”
秦湘君道:“少在那里假惺惺,你帮外门医女补课一事,外门之中,谁人不知?你敢说你做这些事情,不是为了收买人心?”
平秀坦然点头:“对呀,不是为了收买人心我那么劳心劳力干嘛?我又没病,也不是镇日闲得打苍蝇,非得干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么?”
秦湘君一噎,冷哼道:“不过施舍了点小恩小惠,就摆起主子架子来了,你这吃相未免也太难看了点!”
平秀缓缓摇头道:“秦师姐此言差矣,我心里对诸位师姐是极敬重的,断不敢拿什么主子的架子。秦师姐如此生气,难道是因为受了我什么小恩小惠吗?”
秦湘君勃然变色,怒道:“谁收过你的恩惠!”
平秀恍然大悟道:“唉呀,那就难怪了。都怪我,施舍小恩小惠的时候没能惠泽众人,漏掉了秦师姐,真是抱歉。不知我现在得拿出怎样的小恩小惠来,才能请秦师姐闭上您这张尊口呢?”
沈秋月先头听平秀说话平心静气,一副伏低做小的模样,心中大为不满,心想:平秀师妹也太顾惜脸面了,遇到这种故意找事的,就该直接上手撕她丫,对她那么客气做什么。
听到最后一句,不禁笑出声来,心道痛快。平师妹真是会损人,这阴阳怪气的,可比她破口大骂来得阴损多了。
秦湘君脸色乍红乍白,可又说不出反驳之语,最后只能一甩衣袖,转过身去。
平秀心里翻了个白眼:脑壳有病,上赶着来她这里找不痛快,当她是什么软柿子么!
虽经历了一场小小波折,但氛围很快回暖,众人欢欢喜喜地分手告别。
平秀和沈秋月肩并肩,沿着医修馆的甬道朝外走。
沈秋月叽叽咕咕地向她抱怨道:“我师兄太可气了!一句话都不给我留,就跑到琅嬛福地闭关去了,害得我想找人陪练剑法,都找不到人。唉,秀秀,你要是个剑修就好了,那咱们俩就可以一起练剑了。”
平秀笑道:“我不行,我天生经脉细窄,不适合练剑。”
“说来真是奇怪,我在入门测试上见过的弟子没有上万,也有几千了,可从来没有见过有人经脉窄到像你这个程度的。你这经脉简直就像……”
沈秋月凝眉苦思半日,忽然拍手道:“简直就像树叶的脉络,细得都可以挂起来晒干当面线了。”
平秀:……
“沈师姐,你的修辞学得真好。”
沈秋月非常有自知之明地摆了摆手:“你可别奉承我了,我爹从小就说我是狸猫变的,脑子比人族小一号,练剑可以,念书不行。”
平秀:……
好的,是亲爹没错了。
“小时候我爹也曾延请儒门大能教我读书识字,结果先生全被我气跑了。幸亏我师兄那时没开窍,被我哄着背了不少黑锅,要不我屁股都该被我爹打烂了。”
平秀来了兴趣:“你怎么哄你师兄背黑锅的呀?”
沈秋月眉飞色舞道:“我骗他,如果不帮我背黑锅,阿娘就会把他送回养济院。现在想想,我小时候可真是不干人事儿,我不该那样吓唬师兄的……”
平秀忽然沉默了,她想起上次误入薛宁梦魇见到的场景。
他的出生不受母亲希冀,生母痛恨他,他在黑暗的泥泞中浑浑噩噩地活了许多年,有朝一日,乍见光明,被人带入仙门第一大宗,第一次享受到来自年长女性的温情。
他应该很渴望这样的温情吧?
那时的他,被小师妹吓唬要把他送走,心中可曾感到一丝丝恐惧?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有点丧失了说笑的心情。
沈秋月还浑然不觉,继续道:“我有大半个月都没见着师兄了,还怪想他的。咦,秀秀,我们不如趁着这次机会,一起去琅嬛福地吧。我带你去瞧六根清净木!”
平秀回过神,问道:“六根清净木?”
她遍读药典,倒是从未见过这么个东西。
沈秋月拉着她小声道:“嘘——不要那么高声。这是我们门派至宝,只有医修馆内门弟子,还有入了弟子会的弟子才知晓。”
“六根清净木,听起来像是佛宗的东西?”
沈秋月笑道:“你猜得不错,的确是佛宗的东西。”
她拉着平秀的手,滔滔不绝地讲起六根清净木的渊源。
这六根清净木,传说乃是天元道宗祖师爷开山立派的时候,一位飞升得道的佛宗大能所赠。
祖师爷将种子种于琅嬛福地之中,数千年过去,种子长成参天巨木,树上结出果实,名唤兰因絮果,传说食之可助人断执念,斩心魔。
平秀道:“这果实的名字是谁取的,怎么挑了个寓意如此凄凉的词?”
兰因絮果,寓意夫妻始合终离,怎么修个仙还能修得家破人散了?
沈秋月道:“这我便不知了,应该是那位佛宗大能起的吧。”
平秀:……
难怪了,大和尚都没老婆。
沈秋月勾着平秀的手,说道:“秀秀,你愿意陪我一起去瞧瞧这棵六根清净木吗?我长这么大,对这六根清净木一直只闻其名,未见其树。这回我阿娘让我去琅嬛福地给师兄送药,正好借着这名头去瞧上一瞧。”
平秀向来对草木药植颇有兴趣,闻言有些意动。她正要说好,忽觉一道毒针似的视线投在她身上。
她骤然回首,只见重楼叠阁,琼台玉宇,连廊上人来人往,但并未有人朝这边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平秀:与你无关与你无关与你无关雨女无瓜。
薛寒朝你是游乐娃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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