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宁放开平秀回头, 便觉胸前飘来一阵清风。
沈秋月一路飞奔,冲到他跟前停下,拽起他的袖子, 哭噎着道:“师兄, 我听余师伯说你受了重伤,伤在何处,让我看看。”
沈秋月大大咧咧,哭起来一点都不梨花带雨,眼泪跟不要钱一样吧嗒吧嗒流个不停。
虽然与沈秋月多年青梅竹马, 但他始终忍受不了与沈秋月过分亲近,这种被人强行插入生命轨迹的感觉, 一直都令他恐惧。
他不着痕迹地将沈秋月扶开了些, 淡淡道:“我没有大碍,你不要太担心。”
沈秋月眼眶红红的, “我怎么可能不担心!我和阿娘都快担心死了好吗?我来时路上一直在想,你究竟受了什么样的伤, 竟不能回宗门医治,要上真武观来求医。”
“连天元道宗医修馆都束手无策的伤势,能轻到哪里去?”
平秀走到二人身旁, 递给沈秋月一条手帕,宽解道:“沈师姐, 薛师兄的伤势我最清楚, 他现下已然无有大碍了,你大可不必再如此烦忧。”
沈秋月眼泪汪汪地扑过来,用力抱紧平秀:“呜呜呜,还有秀秀,我也好担心你呀!爹爹带人将我们从琅嬛福地救出来后, 我听说你陪师兄潜入凡界血月教总坛,我真是吓坏了!”
“我本来早想去寻你们,可是阿娘一直不许我下主峰,我近日才逮到机会溜出……”
沈秋月:“!!!”
糟糕,一顺口将她偷溜下山的事情暴露了!
平秀耸了耸肩,一脸无辜的笑,揶揄她:“沈师姐,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不是我套话哦。”
薛宁脸色阴沉,冷声道:“你未得到师父师娘允许,便私自下山了?”
沈秋月脖子一缩,往后倒退一步,正打算脚底抹油偷偷跑走,结果刚转身,就被薛宁揪住后衣领。
薛宁就像拎小鸡仔一样,提着沈秋月往翠云洞的方向走。
“我这就请陵光君送你回去。”
沈秋月挣扎道:“不要!我不回去!”
“必须回去!”
“我千里迢迢跑来看你,你现在就要赶我走,师兄你没有心!”
薛宁却道:“你下山前给师娘留信了没有?”
沈秋月有点心虚,嗫嚅道:“没……”
“你!”薛宁此刻脸色已阴沉得好像能滴出水来。
他再不容情,一路拽着沈秋月,仿佛要立时立地就将她送回去。
平秀有心想劝两句,可师兄妹一直你来我往,她插不进话。
沈秋月生怕薛宁真将她送回天元道宗,忽然外放真气,想将薛宁震开。
若是往日,这么点功力顶多震麻薛宁的手,根本不足以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可沈秋月不知薛宁功体尽废,又急于挣脱,一个没控制好,真气竟将薛宁震飞三尺,撞破一爿槅扇,跌入空置的厢房中。
薛宁胸中气血翻涌,当即俯身呕出一口鲜血。
沈秋月转身看到薛宁白衣染血,吓得脸色煞白,手足无措道:“秀秀!”
平秀何须她呼唤,早已几步冲到薛宁身边,往他口中塞了一颗灵芝固元丹。
“能站起来吗?”
薛宁点了点头,在平秀的搀扶下站起身。
沈秋月自责地用手指绞缠衣袖,泪眼朦胧。
“我不是故意伤师兄的,我真不知道师兄伤得那么重,我没有用特别大的力气啊……”
平秀长长叹了口气:“沈师姐,薛师兄他……内丹已碎,功体尽废,而今和未修行的普通人并没有什么两样。”
“你……你以后往后和他动手……还是收敛一些吧。”
沈秋月难以置信地喃喃:“这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
她和薛宁从小一起长大,最知道他在修行上下过多少苦功夫。
薛宁天赋高,学什么都快,但他从小目盲,起先无法像正常孩子一样读书识字,因此吃了不少苦头。
但他始终咬着牙一声不吭,闷头努力。
每日才三更,天都还没亮,沈秋月还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呼呼大睡的时候,小薛宁就起身去校场练习武技与吐纳了。
无论寒冬酷暑,除非病得起不来,否则他从未有一日起晚过。
刚开始练习飞剑时,因为眼睛看不见,控制不好方向,他身上经常带伤,全是被恶作剧的同门师兄弟故意御使飞剑划出来的。
他能成为“金丹以下第一人”,绝不仅因为天赋而已。
他为此付出的努力,远远超过绝大部分人。
他能有这样的修为,是他的努力应得的。然而如今这一切都没有了,他多年的努力在一夜间烟消云散。
沈秋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咬牙道:“为什么呀,是谁干的?我要打死他!”
薛宁实在是怕了沈秋月这副孟姜女哭长城的架势,忍不住皱眉道:“秋月,别哭了。你哭得我头疼。”
沈秋月虽然眼泪还是流得稀里哗啦,可她不敢再哭出声,只能咬着嘴唇强忍住,一路忍得直打嗝。
平秀只能一手搀扶伤患,时不时抬手给沈秋月抹眼泪,哄道:“沈师姐,别难过了啊。此中详情,说来话长,我后头再一五一十地说给你听?”
沈秋月:“嗝……好……嗝!”
平秀觉得有些心累,心想自己前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欠了这对师兄妹多少人情债啊。
三人一路到了翠云洞,平秀才发现韩陵光正在里头接待客人。
原来沈秋月偷偷跑下主峰后,正好遇到从修文院出来的冯无咎。
沈秋月暗中打听到冯无咎在凡界与薛宁有交集,薛宁是为了协助冯家摧毁血月教的分坛,才会身受重伤。
沈秋月想着她从没迈出过天元道宗的大门,独自出门未免危险,而且也识路,便顺着杆子求冯无咎带她一起去真武观。
谁料冯无咎极好说话,她随便一求就答应了。
沈秋月心里美滋滋的,心想:这冯公子可真是个大好人啊。
二人作伴下山,刚出内门,就被张豆蔻和姚少游一左一右拦住去路。
张豆蔻怯怯地说道:“我……我想去见一见平秀师妹,上回在琅嬛秘境中一别,转眼已两月有余,我很是担心她。”
姚少游抱剑于胸,吊儿郎当地说道:“平秀那个臭婆娘在秘境里险些坑死小爷,我定要寻她算账!”
他翻着白眼想了会,声音忽然有些底气不足起来:“还有薛寒朝,我听说他受伤了?哈哈哈,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我可一定要去瞧瞧热闹。”
姚少游话音刚落,就被沈秋月左右开弓,一眼一拳,捶成了熊猫眼。
四人便这般结伴离开了天元道宗,踏上了前往真武观的路途。
修真人士,御剑飞行,日赶夜赶,不出几日便到了真武观。
这会子姚少游那两个大黑眼圈还没完全消退,变成暗紫色一圈印在脸上。
刚踏进大厅,沈秋月便小声哀求道:“师兄,你别赶我走,我想和你,还有秀秀在一起,别赶我走好吗?我一会就去给阿娘写信报平安。”
薛宁终究是心软了,冷硬地“嗯”了一声。
韩陵光起身道:“寒朝兄,平姑娘,沈姑娘,你们回来得正好,这边坐。”
三人在韩陵光右手边依次落座。
韩陵光道:“余院主听闻寒朝兄暂居寒舍养伤,这回特地托无咎兄带来兰因絮果炼制的丹药,还有克制寒毒的离火散。”
兰因絮果可以助人断执念,斩心魔。
用它炼制的丹药,主要功效是什么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