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姐姐啊,很好相处,不像你娘们儿唧唧的。”
顾峥嵘:“……”
“傅大人……”顾峥嵘斟酌着合适的字眼,“他为什么要来长安救我?”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傅大人与你非亲非故的,若不是因为你姐姐,犯得着为了你命都不要了!”
顾峥嵘抿了抿唇,他确实有些在意原本只与自己息息相关的姐姐,此时又有了另一个生死攸关、荣辱与共的另一个男子的事实,却又不知为何对那个莫名给人无形压力的男子生出些担忧来:“沈大哥,傅大人他……会安然无恙地回来么?”
“会的,一定会的。”沈晏初沉默半晌,道。
“可是,回了河西就会安全么?安……那个人,不会容忍别人这样对他……”
沈晏初笑着拍拍顾峥嵘的肩膀:“小小年纪,不必考虑那么多,大人的事,自然有大人去烦恼,傅大人是个很厉害的人,也很有担当,他既然敢去救你,便是有十足的把握能护你,还有你姐姐周全。”
顾峥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回头看了一眼来时的路,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灰白色,绵延向一眼望不到头的远方,路的那一头,是长安,无论是五岁前的无忧无虑,还是这八年的愁苦忧思,终究是都一去不复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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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琳琅一夜无眠,守在窗前,一动不动地望着空中的明月,直到天亮,才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睡,便又是一个上午。
用过午膳,容似正犹豫着要不要去将顾琳琅喊起来,便听大门外一阵吵吵闹闹,心里一紧,赶紧小跑着过去瞧。
“看到没,前面左拐,便是凉州最大的酒楼,掌柜的心善,这个时候去,指定能得到口热的,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要饭都要到——哎,容大夫,您这是要出门?”
见容似看都不看他一眼,径直朝方才被他轰下台阶的老头儿走了过去,那侍卫忙跟在后面,嘴里犹在絮絮叨叨:“容大夫,您要去哪儿,可是要备马?哎你这老头儿怎么还——”
眼看容似“扑通”一下跪在那衣衫褴褛的乞丐面前,侍卫俩眼都直了:“不……走……”
“师父,您终于来了!”容似咣咣磕了两个头,眼泪差点就下来了。
隐川山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把手中的破碗往他手里一丢,甩手骂骂咧咧地上了台阶:“我当这河西是什么好地方呢,叫你心甘情愿一待就是七八年,我呸!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最长的一次,整整走了一天,硬是一个人影都没看到,什么玩意儿,打死都不再来了……”
“是是是,对对对……”容似毕恭毕敬弯着腰在后面跟着,路过仍木头桩子杵在原地没回过神来的侍卫,手横在自己脖子上划拉了一下,“好心提醒你一句,你们家琳琅小姐的命可在这破衣啰嗦的老头儿手里,等你们家大人回来,你,死定了!”
那侍卫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替仍在睡梦中的顾琳琅把过脉,隐川山人神色有些凝重。
“师父,那玉槲丹——”容似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口,“可是有副作用?琳琅她近日梦魇愈发严重,甚至有时会认不出徒儿,可是服了玉槲丹的缘故?”
“玉槲丹由玉槲提炼而成,玉槲本就是一味毒药,又生在南疆瘴气最浓的深山老林中,百年才出一株,吸收了天地间的毒气,你说会不会有副作用?”
“师父您……您怎么之前没说?”
“说了又如何?”隐川山人睨他一眼,“说了你便不给她用了?”
容似哑口无言,若是不服玉槲丹,以顾琳琅所中的冰火之毒的量,怕是根本撑不到寻来解药的那一日。
“那师父,可是寻到了那条赤尾蝮蛇?”
容似这一提醒,隐川山人一拍脑门,拉过原本背在身后的竹篓,从里面摸出一只更小一号的竹篓来。
容似定定地望着他,一双漂亮的眸子里似乎充了火。
谁知隐川山人接下来的话却像是迎面泼来一盆冷水,将容似眼睛里的火焰浇了个精透:“为师在突厥还有些人脉,没费什么功夫便打听出,灵蛇死后,她之前饲养的那条赤尾蛇王没过几日便也跟着寿终正寝了。”
“死了的赤尾蝮蛇,便是将毒液提取出来,也没什么太大的意义。”见容似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隐川山人有些于心不忍,拍了拍手中的小竹篓,“要不说天无绝人之路呢,幸而那蛇王死之前,留了十几枚蛋。”
果然,闻言容似眼睛又亮了几分,忙要去揭那竹篓盖子。
“但是——”隐川山人故意拉着长调,“你知道的,人怎么可能孵化得出蛇的卵呢?”
容似脸上的表情一僵,已经伸了一半的手便悬在半空中。
“但是你师父我可不是一般人!”隐川山人看着已经快要哭出来的容似,这些日子吃的苦受的罪转化成的万般憋屈终于发泄地差不多了,这才慢悠悠地揭开竹篓的盖子,“孵化出了一半,最终存活下来的,只有三条,够了,”说着偏过头看了看睡得十分不安稳的顾琳琅,“接下来,就要看这姑娘的造化了。”
容似终于暂且松了口气,只是心中的石头依然无法落地:“那玉槲丹——”
“玉槲丹的副作用在于扰乱心性,却并不致命。”隐川山人道,“当年那位被玉槲丹救了一命的先帝的妃嫔,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她是得了失心疯不假,然而,你可知她为何会得那魔症?”
“难道不是玉槲丹的副作用?”
隐川山人摇摇头:“那嫔妃捡了一条命,却也落下了疑心病,总感觉有人要害她,几乎是杯弓蛇影,草木皆兵,久而久之,先帝便也不怎么愿意到她宫里去了,玉槲丹本身具有毒性,也可解毒,失心疯却是魔症,由心而发,归根结底,玉槲丹只是在其中起了贯通与加速的作用,真正的根源,在于本心。”
容似好像有些懂了,又好像并没有真正懂。
“师父,您的意思可是说,她那些梦魇只不过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忧思过重所致?可她平时是那样乐观开朗的一个人,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容似突然顿住,好像突然理解了隐川山人所说的那句“玉槲丹只在其中起了贯通与加速的作用”。
“那是不是就是说——”想到此处,容似一双眸子重新有了些色彩,“这玉槲丹于她而言,像是一颗埋在体内的隐患,就像是……阴阳山上的火药,一旦有了导火索,随时可能会引爆,可若是不去点它,便有可能永远都不会爆炸?”
隐川山人顿了顿,虽然不知道容似所说的阴阳山上的火药是个什么东西,不过,听起来倒确实是他形容的这么回事。
然而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如今大唐局势动荡,无论是她自身的身份,还是所处的环境,想要过寻常百姓的日子,怕都是奢望。
隐川山人叹了口气,抱着那宝贝竹篓去了容似一早便为他安排好的院子,潜心研制解药去了。
沈晏初便是这个时候,咋咋呼呼地将马车停在了节度使府的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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