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似一双眼睛自始至终盯着没有聚焦的某处,手指在座椅上有节凑地叩着,身侧的潘曦若频频望他,也不为所扰。
帐内一时静得落针可闻。
半晌,潘曦若故作轻松地道:“记得我刚开始练武的时候,师父总会寻几个师兄师弟与我比划比划,赢了就有饭吃,输了就得饿肚子,我本就是一介女流,起步又晚,自然是连比我小几岁的师弟都打不过,但是后来我发现,只要在几个师弟的膳食中下一些我从师父那里偷艺学来的泻药,当天便总能吃上一顿饱饭。”
众人被她这番没头没脑的话逗笑了,之前凝重的气氛也随之缓和了不少,却只有容似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既然打不过吐蕃,便去想办法削它。
察觉到容似望过来的目光,潘曦若吸了吸鼻子,继续笑着道:“我知道,就因为我是中书令潘显的女儿,又没有容似这么多年守护顾琳琅的情分,你们或多或少都对我有些防备,我承认,起初我是冲着容似来的,可事到如今,我潘曦若确实佩服你们这群至情至性之人,倘若……倘若真如你们所预料,我父亲会参与到这一场阴谋之中,做出有损大唐,有损百姓的行当,我潘曦若也愿意与容似一样,替父赎罪,帮助你们,保河西!”
“不是,潘大小姐,也许没大家想象的那么严重……”顾琳琅安慰得十分苍白。
“我觉的曦若说的也不无道理,”容似突然开口,“不管我们所想象的那场阴谋究竟是否存在,又将会在哪个时间点爆发,但吐蕃如今却是已经风雨欲来,且穆朗求到了我头上,所以——”
见容似顿住,顾琳琅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不日我便会与穆朗一道回吐蕃,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怕是都无法与大家见面了。”话一出口,容似倒浑身轻松了起来,做出这个决定,似乎也没想象中那么难。
顾琳琅与傅璟宁同时呼吸一滞。
“还有我!”不待旁人反应,潘曦若紧跟着道,又挑衅似的望向司音。
司音白眼都快翻出天际了,这潘曦若是个戏精吧?自上次离开凉州,她对容似便再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了,此次见面对她的敌意完全是因为,这女的总鼻孔朝天一副欠揍的模样,任谁也不可能看她顺眼了,怎么总抓着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儿不依不饶的?
凌兆看看潘曦若,看看司音,又看看容似,这三人之间那点破事他可是着实下了一番功夫,死缠烂打着从沈晏初与上官炽那里打探出来的,自然也对这个嚣张跋扈的潘曦若颇有微词,不过碍着人家千里相救的情谊,一直也不好说什么,可自打回到凉州之后,这位潘大小姐便处处与司音不对付,几乎是有借口要挑衅,没有借口制造借口也要挑衅,实在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怎么,潘大小姐这是要征求司音姑娘的意见?”
司音差点笑出声来,强忍着才维持了表面的镇定,顺着凌兆的话头接了上去:“只要容似同意,我倒也没什么意见。”
“你——”潘曦若五官都扭曲变了形,一时间不知道该先怼哪个。
这一闹,顾琳琅与傅璟宁方才凝滞在喉咙口的一口气倒双双吐了出来。
容似的意思表达得很明确——在安禄山起事之前,他决定守在吐蕃,为河西解决后顾之忧。
可是——顾琳琅手上一沉,才发觉傅璟宁将掌心覆在了她放在座椅扶手上的手背上,而在那之前,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那只手颤抖得不成样子。
之前阴阳村一行,种种疑点皆指向拜火教,如今的吐蕃怕是实际上已经被拜火教所控制,而拜火教又与安禄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被秘密训练的童男童女,武功奇高、精通阵法的嘎乌,杀人于无形的蛊毒,无不昭示着如今的吐蕃危险重重,一步行差踏错便有可能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容似将视线从傅璟宁与顾琳琅交叠的手上移开:“你跟着裹什么乱?我一个人进可攻,退可守,实在不行,抽身也方便,大不了再回河西就是,有什么可担心的!”
话虽是对着潘曦若说的,却是句句宽的顾琳琅的心。
潘曦若被凌兆与司音二人扰得心烦意乱,自然是品不出容似的言外之意。
“什么叫我跟着去裹乱?我医术武功虽不及你,却也还是能拿得出手的,危险的关头不拖你后腿,需要的时候还能给你搭把手,更重要的是——”潘曦若双眸暗了暗,“事到如今,除了跟你去吐蕃,我还能去哪?难不成回长安?李容,你我是有婚约在身的,一旦……一旦真到了兵戎相向的时候,你叫我如何抉择?”
“好了,”见容似迟迟拿不定主意,傅璟宁适时为他解了围,“总归也不会即刻启程,此事可以容后再议。”说着转向顾琳琅,“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先回凉州,隐川山人怕是已经等急了。”
顾琳琅点点头:“老四,你可是要与我们一道回去?”
“自然,”容似说着起身,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潘曦若,“走吧。”
待一行人回到节度使府,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果然如傅璟宁所料,隐川山人正坐在炼药的小铜炉旁打瞌睡,显然已经等候多时了,身边的竹篓里安静地盘踞着三条小蛇,接连几日体内的毒液被多次萃取,看起来有些萎靡不振。
听到动静,隐川山人睁了睁眼:“还知道回来?什么事比命还重要?”
话虽如此,还是打开药炉,取出配制了上百次,又练了足足三天三夜的解药,小小的灰色的一丸,递到顾琳琅面前。
盯着隐川山人掌心的那枚药丸,顾琳琅吞了吞口水,下意识去看傅璟宁。
“这药——”傅璟宁也有些忐忑,突厥灵蛇豢养的蛇王之毒,结合来自南疆的冰靥子与火毒花,折磨了顾琳琅这么些日子,就这么毫不起眼的一粒,真的可解?
隐川山人瞧出了傅璟宁的顾虑,耐着性子道:“这药只针对赤尾蝮蛇之毒,更确切地来说,是只针对这三条赤尾蝮蛇体内的毒,在动物身上试了几次,十分有效,至于琳琅体内的蛇毒,只能祈祷这三条小蛇与它们娘亲的毒性一脉相承了。”
“好。”顾琳琅定下心来,直接拈起那枚药丸,吞了下去,对身边一个个表情各异,却皆透着股紧张的众人无奈道,“都看着我做什么,要起效也没这么快吧!”
“都散了,散了,过半个时辰老夫替你施针,将毒逼出来。”隐川山人突然又想起什么,“对了,蛇毒解了之后,尽快将冰靥子与火毒花的解药也一并服了,运气好的话,过了今夜,体内的冰火之毒便可彻底除了。”
“什么解药?”顾琳琅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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