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默下来,思忖着接下来该说些什么。他也沉默下来,眼神在我的脸上游离,仿佛既看着我,又没有看着我。
“你有些不可思议!”他终于从冗长的沉默中踱出来,说了一句稍长的话。
“是吗?”我用啜饮香茶掩盖了内心的欣喜。看来,我还是能让他说一些不算应付的话的。
“我是这样感觉的。”
“郑sir,你有过女朋友吗?”我不失时机地问了这个问题。
“没有。”
我浅然一笑。不论他说的是真是假,我都有一份暗喜。因为,他若是没有,我便可想办法乘虚而入;他若是有,既然他撒谎,我也就有夺爱的希望。抬起眼睛,我静静地望着他,他的表情和目光似乎流露出一种不安,不安什么呢?他那表面上的冷淡和严肃的背后,是否还蕴藏了一份被压抑的、随触即发的火热?他像一个迷,吸引着我去窥探他内心深处的神秘内容。
“你永远都不会笑吗?”我轻声地问,“从我进‘金冠’到现在,我没有见你笑过一次。”
“我很少笑。”
“你为什么总是这样沉默寡言?”
他翕动了一下,却没有说什么。
我笑了:“也许只有当训人、骂人、开除人的时候,你才会开口说一些话,否则,哪怕你一辈子不开口,你也能忍受下来。”
“也许吧,”他仿佛只会用简单无彩的字句来说话,“生活中能让我笑的地方并不多,有时候,虽然也有一些事情值得高兴,但很多时候,很多的事,不仅是和我有关的事,也有很多与我无关的事,都不令人高兴。”
“哦,你忧国忧民吗?”我笑道,“愤青是不是就像你这样?”
他看了我一眼,没有回答。
“郑sir,你喜欢跳舞吗?”我又问。
他点点头。
“唱歌呢?”
他摇摇头。
“这样啊,”我叹息着笑了笑,“我喜欢唱歌,而且迷恋弹吉它。对了,郑sir,你会弹吉它吗?”
他又点点头。
“你永远只会用点头和摇头来表达你的意思吗?”我有些愠怒,刚才他还说了一些话,这会儿居然连嘴都懒得张了,“你知道,我现在不是你的下属,你也不是我的上司,我们是平等的!”
“所以你想说什么,你就说什么吧。”他说。
我无不苦笑地摇了摇头,他简直令我无法忍受,既便我费尽口舌,他都难得会自发地、非答问地说上一句他自己的话。如果不是他的职业使他变成这个样子,就是他生来便是如此。他的表现使我的自信心冷却了许多,如果想征服他,那恐怕就要付出相当一段时间和精思密想的计策才行。我一向不算不上功于心计,面对他,我感到受挫。
这个咖啡厅里设有卡拉ok,在钢琴演奏结束后,客人们可以点歌自唱,歌曲都是配合咖啡厅氛围的轻慢歌曲。为了不至于尴尬,我说:“听我唱首歌好吗?”
他如我所料的那样默然地点了点头。
我拿起麦克风,开始唱恩雅的《指环王》主题歌《mayitbe》。这首歌我很喜爱,因为是英文的,在音乐过门的时候,我悄悄望了望郑之凌,幽幽的灯光下看不出他微妙的表情。我顾自地唱着,似乎歌中那悠远缠绵的切切思情也融进了我的心里,一种莫名的惆怅渐渐占满了心田。
一曲终了,我关掉麦克风坐回到沙发上。
“你的英文歌唱得很好。”他居然还会说一句恭维的话。
“自我消遣罢了,谈不上好。”我淡然一笑,随意地自谦了几句,然后问他,“郑sir,你对我的看法是什么?”
“我并不了解你,”他说,“但是,我相信你并没有做那件事。”
“哦,”我低叹一声,又回到这个实质性的问题上了,难道他坐了一个晚上仅仅是为了探测这个问题?这个想法令我十分悲哀,然而至少……也许他真正相信了我的清白,“我希望,我能把这件事彻底地忘掉,如果一直记着它,我想这无疑是一件极其沉重的事。”
“你真不应该涉足服务行业。”他好像有所感叹。
“我也这么想,但一个大学生能找到工作大我都是这一类,我要付学费,还要挣生活费,工作的性质由不得我,有工作就已经不错了。”我说。
“你父母不供你上大学吗?”
“我爸早就去世了,我对他甚至没什么记忆,我妈,”我叹息了一声,“她在三年前也生病走了,我靠亲戚帮忙才上完高中,亲戚们也是想供我上大学的,但我觉得,要是我能打工挣钱,那最好不过。你说对吗?”
“美国的大学生大都靠自己打工挣钱上大学,中国的学生一般都做不到。”
“好在我的学费不是特别高,又不是什么名牌大学的热门专业,我基本上可以活得下来。”我说着,下意识地掏出手机,看了上面的时间,已经一点钟了。真想不到和郑之凌这样的人在一起,时间会过得如此之快,也许是因为我的心中隐藏了一件不能对任何人诉说的计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