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二十年里，你一直没有来找过我们。现在为什么来了？”朱珠说完，又摆手：“算了，你别说，还是让我猜。”

    “可能你后来结婚了，没有孩子，你唐家几代单传，到你这里不能断了。于是你想起前女友朱美清，这些年你从别人口中知道她有个女儿，有可能是你的。”

    唐思年默不作声。

    朱珠又继续说：“或者，你身患重病，来日不多，想要赎罪，想求得我们的原谅？”

    “或者，你觉得我长大了，来找我要赡养费？”

    “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若是你是想让我去跟你生活，那这个得看我的意见，毕竟我已经是成年人，不是你想让我去，我就必须得去。找我要赡养费，也是不可能的，我首先要告你生而不养，要赡养费首先得支付我过去的抚养费。”

    唐思年听她这样胡说八道，笑了，不知道是被逗笑的，还是真的开心：“你小小年纪怎么脑子里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思想？”

    “这是灵感。”朱珠纠正过他。

    “你有没有想象过，有一天你的爸爸来找你，是什么场景？”唐思年问她。

    “有啊。”朱珠说：“以前经常想，某一天接到亲生父亲的电话，他告诉我他快要死了，然后有富可敌国的财产等着我去继承。所以，你有没有赚到很多钱？如果没有，你就好好去赚吧，赚够了再来找我。”

    唐思年听着好笑，又心酸：“你有没有恨过你的爸爸？”

    “不恨！”朱珠脱口而出：“恨的人是因为渴望父爱，得不到才会由失望转到恨。我不像别人有那么强烈的情感，所以父亲这个角色在我的生活里，是可以没有的。而不是一定需要。”

    她看了一眼唐思年，继续说：“所以你不用怀疑我是否在讲违心的话，我今天能在这里心平气和地跟你说这些，足以证明你对我来说就是无足轻重。不然这下我该痛哭流涕扑在你怀里了。”

    “你一定从小就很懂事吧？”

    “也是，也不是。我猜你其实是想问，为什么对突然出现的父亲没有感觉，对吧？”

    “是想问，但开不了这个口。”唐思年无奈地笑。朱美清一个人把孩子教得这么好，真是出乎他的意料。印象里的她，娇气没耐心，脾气急躁。

    “纪伯伦有一首诗，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读过。那首诗是这样写的：‘你的儿女，其实不是你的儿女。他们是生命对于自身渴望而诞生的孩子，他们借助你来到这世界，却非因你而来。他们在你身旁，却并不属于你。’父母与孩子，也讲究缘份的，像你我这样，就是有缘无分。不用强求。”

    唐思年因她的这句话，难过得别过脸去：“是不是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会原谅我？”声音哽咽。

    “从小我妈就教育我，不用太在意别人的想法。我觉得你也应该这样想。过去不管有没有我的原谅，你也一直过得好好的，而且气质不凡。比起这松云镇的人来，你可是体面高贵的呢。”话语里，微微地嘲讽。

    唐思年以为，这对母女对于他的到来，会有很强烈的情绪对抗，恨也好爱也罢，他总能接受。如今呢，朱美清对她视而不见，女儿呢，直接讲他们是有缘无分的父女，不用强求。真是个笑话。

    朱珠手机响了，她接起来，朱美清问她在哪里？她回答在松云中学。朱美清说天很快要黑了，不要在外面逗留得太晚，天冷容易感冒。

    朱珠说：“我就要回去了。”

    挂完电话，看向唐思年，意思不言而喻。

    唐思年迟疑了一下，鼓起勇气问：“你，可以把你的手机号码告诉我吗？”

    “当然可以。”朱珠报出自己的手机号码：“你可以打，我有不接电话的自由。就像今天这样，你可以来找我，这是你的自由，我也有不见人的自由。我走了，再不回去我妈要担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