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神尊继续说了下去：“你主动回来，是同意成为我的锚，对吗？”

    他的语气是疑问，却似乎没有任何反驳的余地。

    事情都已经如此了，凤时心知，接下来的回答，或许会影响到他是否能够离开神殿。

    必须小心应对。

    凤时拿出以前作为凤家继承人，和难搞的大人物打交道的气势来，虽说以现在的雏鸟体型看起来有些滑稽。

    但好歹表面一个尊敬重视的态度。

    凤时站直了身体，认真问道：“作为您的锚，需要做些什么？侍奉神明？还是发展信徒？”

    凤时自认语气妥帖，神尊的脸色却猛地阴沉下来。

    即便如此，他落在凤时身上的手还是极其温柔。

    “哥哥，我一点也不喜欢你这样跟我说话。”语调拉得又长又慢。

    声音是好听的，宛如缓缓响起的大提琴，可不知为何，就是让人不寒而栗。

    仿佛下

    “……”一道意识忽然进入凤时脑内。

    行吧。

    凤时很佛系，准备起身离开去处理掉这颗血晶。

    只是，他才走到门口，忽然听到后面一阵骚乱。

    凤时回头，看见白鑫海把装着白苏御血晶的碗递给凤情，白苏御却忽然发疯，冲过去要打翻碗。

    白鑫海上去阻拦，一团乱七八糟。

    最终，那颗血晶掉落在地上，被几个人踩来踩去，碎成了粉末。

    宛如一场滑稽的默剧，凤时看着眼前的一切，想的却是前三次的解除婚约，同样是在这个房间里。

    同样的人参与进来，同样的，有一个人有不同的记忆。他想唤醒被蛊惑的人，却被所有人压着走向既定的道路。

    只是，前几次的人是凤时。这一次，却变成了白苏御。

    为什么会这样？凤时并不关心，他置身事外，冷漠地看着众人在台上哭在台上笑。

    这个时候，凤铭华忽然站了起来。

    他手里捏着一个卷轴，满脸惊慌：“神谕，神谕消失了！”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看了过去。凤铭华手抖了起来，把卷轴对着众人。

    本应该有一副画的卷轴上，空空如也，仿佛那只是一张普通的卷轴。

    凤时笑了笑，在一片安静中很是体贴的关上门，转身离开。

    ***

    凤时回到家之后，吩咐管家把凤情的东西请出去，改了密码，再次把凤情从家里赶了出去。

    凤铭华那边，失去了神谕之后，又因为血脉被废，去了愈境养伤，短时间内是不会出现了。

    是的，愈境又出现了，在神尊和凤时签订协议之后。

    愈境其实位于玉山的边缘地带，而整个玉山，都是以神尊的心意变化的。

    那段时间，神尊的心情差到了极点，于是愈境就消失了。

    至于为什么差，凤时问了。

    他得到的只是一个阴冷的微笑，然后，他决定不问了。

    难得糊涂，搞那么清楚干什么呢。

    总之，现在的剧情，基本上又走回了正轨。凤铭华消失，退婚成功，至于退婚过程中发生的小小意外，凤时认为可以忽略不计。

    然而，这只是他以为……

    这天，凤时准备继续在家里咸鱼。

    他躺着躺着，却觉得胸口一沉。

    睁开眼睛，看见了雪豹站在他的胸口。

    旁人看不见雪豹，凤时却差点没被压得断了气。

    他想坐起来，却无能为力，抬手去推，岿然不动。

    嗯，反正雪豹的手感不错，凤时干脆懒洋洋地抱着雪豹，准备继续睡觉。

    【很舒服？】

    凤时一睁眼睛，差点没从躺椅上栽下去。

    雪豹已经不见，半压在他身上的，分明是应该一步都出不了神殿的玉山之主。

    霄一的手撑在凤时耳侧，长长的头发垂落下来，缠绕在凤时颈侧，让他觉得有点痒。这人出现的时候，即便是此时正是下午四点，阳光正好。

    周遭的温度也似乎下降了几度，被他身形笼罩在下的凤时，更是觉得压迫感极强。

    凤时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开口问了一句。

    “您不是不能离开神殿吗？”

    霄一感受到凤时的抗拒，不仅没有退，反而往下压了些许。

    两人之间的距离又近了些，近得让凤时不安起来。

    其实，凤时和神尊更近的距离也不在少数，只是那都是以鸟儿的姿态，躲在对方的衣襟里取暖。

    像现在这样，以人形状态面对面，实属第一次。

    轩霄一的情况不同，轩霄一是一个漂亮的少年，整个人的压迫感和成年且其实强大的神尊不能比。

    神尊没有说话，而是抬手，捏了一下凤时的脸。

    凤时：……

    想喷火把这手指头给烧了。

    神尊是极度自我的人，捏完之后，这段坐直了身体。

    “你这个状态，和鸟儿一样可爱。”

    ……

    凤时皮笑肉不笑：“谢谢夸奖。”

    神尊：“我不喜欢人类，但我允许你在我面前维持这个状态。”

    凤时放弃和神尊讨论这个问题，又问了一次。

    “您不是不能离开神殿吗？”

    他想的是，如果神尊可以离开神殿，那是不是不需要锚了。

    “不能离开，但你在这里，我可以短时间通过化身过来。”霄一说，“如果没有锚，我出现的时候，就会难以抑制地想毁掉一切。”

    行吧。

    希望破灭。

    凤时无奈：“那您有什么吩咐。”

    神尊看着他，许久，说了一句。

    “你违背了契约。”

    “？”凤时大惊。他怎么就违背契约了，这话听得太渗人了。

    “我……怎么了？”

    “你想要离开神殿的时候，说让我通过你感受到人世间的万种情绪，和千般滋味。”

    凤时心虚，一言不发。

    “距离你离开神殿已经三天，我通过化身看到的感觉到的地方，只有这里。”

    是的，凤时三天没出门。

    他宅在家里上网打游戏，可打游戏的乐趣是没办法和一只豹子分享的。

    凤时反省了三分钟，瞥到了刚才随手甩在一旁的手机。

    手机屏幕还亮着。

    上面是凤时此前看的A市美食攻略，他一指屏幕：“要不，我们去吃那个？”

    神尊扫了一眼，点头：“可。”

    停顿一下，他又问：“撸串……是什么意思？”

    “……”凤时这才看清楚，在页面上停留着的是本市生意最好的撸串圣地。某大学后门的堕落一条街。

    凤时看了一眼神尊，这周身尊贵冷酷的气势，这宛如天上人高高在上的感觉，还有那头长发，怎么都不像能坐在路边摊撸串的样子。

    他迟疑着问：“要不，换个地方？”

    神尊下定决心的事情，如果能随意改变，那他便也不是那个随时发疯的神尊了。

    他摇头：“不。”

    “那，您要亲自去吗？”

    霄一很短促的笑了一下：“我离开神殿的时间不能太长，这边太混乱太恶心，即便是有锚的存在，也容易影响到神性的平衡。”

    啊。

    神尊不会亲自去。

    那太好了。

    “不过，我还是要去。”

    凤时：“……”

    他沉默片刻，说了一句：“猫科动物，吃太咸会掉毛。”

    霄一：“？”

    A大后门的堕落街，是A市最出名的烧烤一条街。

    最具特色的地方在于，A大后门直接通往一处山，山上一直有居民居住。

    有大学在附近，居民们自然就把临街的房子都改成了店面，做起学生的生意来，时间长了，便成了有名的美食一条街。

    此时是晚上八点左右，烧烤一条街上已经开始热闹起来。

    那家传言中一绝的烧烤摊，在这条街的尽头，差不多到了半山腰的地方。

    凤时看着每家每户门口都排祁长队的盛况，想掉头回家。

    他才停下来，就被身后的人搭住了肩膀。

    “哥哥，还没吃上呢，不准回家睡觉。”

    异常漂亮的十六岁少年笑眯眯的，让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凤时追悔莫及。

    他就不该口不择言说什么猫科动物吃盐掉毛的话。

    那可是神尊的化身，又不是普通猫，怎么可能会掉毛呢？

    为了逞一时口舌之快，神尊把神性雪豹化身换成了人性的神民少年化身。

    凤时叹气。

    相比轩霄一来说，他真的更希望寸步不离待在身边的是雪豹。理由很简单，轩霄一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性格，仔细想想，每一次被卷入不属于他的剧情。

    都是轩霄一做的孽。

    凤时想咸鱼，不想走不属于他的剧情，又没工资发，赔本买卖。

    可惜轩霄一从来不这么想，也没人能阻止他想干的事情。

    总而言之，还是不该说那句猫科动物吃盐会掉毛的话，凤时后悔。

    轩霄一见凤时发呆，又问了一句：“怎么了？勾起什么美好回忆了吗？”

    这话，听起来挺酸的。

    凤时也不奇怪轩霄一怎么会知道自己是A大毕业的，和神性化神雪豹不同，轩霄一似乎对于这个世间的事情都抱有一种强烈的好奇心。

    “我没来过。”

    轩霄一有些惊讶，问：“怎么会，这里不是……A市约会十景之一吗？离你的学校也近，居然没有来过。”

    凤时笑了笑，说：“我哪里有时间做这些事情。”

    他的人生，几乎都被各式各样的课程和家族事务填满着，而且又是凤家甚至是世家年轻一辈的表率。

    在外面撸串这种事情，从来不在他的人生规划之内。

    “那你不约会吗？”

    凤时瞥了他一眼，有些不可思议：“我跟谁约会啊？”

    “你的……前未婚夫。”轩霄一语气沉沉，提起前未婚夫几个字的时候，颇有一种咬牙切齿的味道。

    凤时哭笑不得，说：“白苏御啊，我们之间的婚约，不过是家族合作而已。”

    “我看那天他的态度可没那么简单……”

    两人刚好到了美食街末尾的烧烤摊，果然，人满为患，腾不出任何一张桌子。

    凤时很高兴，干脆利落地说：“没位置，回去睡觉。”

    他才转身，就被轩霄一一把拉住，说：“来之前我做过攻略了，这家店除了临街和里面的位置，后面还有一个院子。”

    “……”

    凤时被轩霄一直接拖进了后面院子，见里面也是人满为患，才松了一口气，以为可以回家睡觉，就听有人喊了一声。

    “凤时？”

    凤时一转头，看到了戴着眼睛的圆脸青年。

    “李然，好久不见。”

    李然是凤时的大学同学，当时关系还不错，只是凤时受伤之后，就几乎断了联系。

    李然笑着开口说：“你和白苏御约好了啊？我刚刚停车的时候看到他了，打招呼他好像没听见。”

    凤时：“……”

    A市也不小了，偏偏怎么就能精准地遇上不想见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