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奇瞪了瞪他,终于又附耳过去如此这般说了一回。
这次瑞王竭力凝神屏息,总算是听的清楚:“是她?”
眼见日色偏斜了。
整个蔡府还是气氛诡异。
内堂,韦炜已经问完了汤侍郎,又叫人翻查了他先前的“政绩”,果然看不出什么端倪,便先叫他退了。
而后又传了汤府的那两个小丫鬟来。
小丫头玲儿跟胭脂不知吉凶,跪在地上,仍是惧怕的很。
韦炜说道:“之前不过是为了追查真凶,如今该说的你们且都说了,既然你们并无嫌疑,也就不必在这里跪着了,都起来吧。”
胭脂跟玲儿对视一眼,像是死里逃生一般,忙磕头道:“多谢大人!”才缓缓起身。
韦炜又道:“只不过,如今你们夫人无辜惨死,我看汤侍郎丧妻之故,也许会迁怒你们两人,回头你们回了汤府,不知是否能保万全。”
玲儿惨白着脸,看向胭脂。胭脂也有些战战兢兢,不过仍是说道:“回大人,老爷跟太太都是盛德怜下的,大概、大概不会为难奴婢们。”
韦炜道:“说的也是,之前汤侍郎也曾提过,他的夫人很是惜老怜贫呢。按理说不至于有什么仇家。”
正在这时,一名差官从外疾步而入:“大人,这是部里送来的此案最新消息,十万紧急请您尽快过目。”
韦炜忙走前一步接了过来,将信抽出来,展开细看:“原来是……岂有此理!”
玲儿跟胭脂在他身后,都不知发生何事,面面相觑。
韦炜把信合起来:“行了你们先回去吧,此事跟你们无关了!”
两个丫头急忙躬身退出。
汤夫人的尸首已经给清吏司的人查验完毕,可以让他带回汤府进行安葬事宜了。
天色微黑,汤侍郎带着夫人的尸首,悲悲惨惨地回到了府中。
府内早得知了消息,只是汤侍郎一直没回来所以不敢如何,此刻才确信,一时上下大哭,又仓促地准备丧事。
入了夜,汤侍郎换了素服,回到房中。
本是去吃寿宴酒的,谁知白白死了个夫人,实在世事难料,他跌坐在椅子上,长吁短叹。
正在此刻,外头吱呀门响,有人走了进来。
汤侍郎抬眸看了眼,是个丫鬟,便道:“这里不用伺候,出去。”
丫鬟手中端着个托盘,里头放着一盏茶,柔声道:“大人也要节哀顺变才是,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汤侍郎叹了口气,才觉着喉咙里已经干涸之极,微微欠身要去接茶水。
不料那茶杯往前一翻,茶水泼了汤侍郎满身。
他以为这丫鬟毛手毛脚,顿时要发作雷霆之怒,顺便把自己这一整天的气都发出来,谁知这丫头一手拿着茶盘,右手在茶盘底下伸出,手中竟是一柄明晃晃的匕首!向着汤侍郎当胸戳了过来!
汤侍郎大惊失色,“啊”地惨叫,幸而他是仰躺的姿势,先前给泼茶的时候又往后一躲,这会儿见势不妙,整个人向后跌了出去!
瞬间,只觉着胸口刺痛,也不知是否受了致命伤,人已经重重地摔在地上!
丫鬟见一击没有得手,复又挥刀冲上前,汤侍郎已经摔得七荤八素,再也没有躲闪的能力了,躺在地上像是一头待宰的肥猪。
眼前刀光雪亮,眼见就要一命呜呼,忽然间房门给踢开,有人道:“还不住手!”
清吏司的差官冲了上前,及时挡住了丫鬟夺命一刀。
那丫鬟本就没什么武功,哪里抵得过几个彪形大汉,不费吹灰之力就给拿下了。
与此同时,门外韦炜迈步而入,他看着地上的丫头,长长地吁了口气。
清吏司。
大堂之中,蔡瑾玄跟任侍郎一左一右,孟大人在任侍郎底下,首座却是瑞王。
一个女子给带了进内。
原来先前那陡然出手要杀汤侍郎的,竟然正是之前服侍汤夫人的贴身丫鬟胭脂。
此刻她已经不是之前那股畏畏缩缩楚楚可怜之态,反而镇定自若,冷冷地几乎面无表情。
因此案是韦炜负责,所以就算在场有一多半都比他官阶高,却还是得他善始善终。
韦炜道:“好个贱婢,果然是你,说,你为何要谋害汤侍郎,太太是不是也是你杀的?”
胭脂抬眸看了看他,眼神很清亮:“大人,我不懂,你们是怎么怀疑到我的。”
韦炜看向瑞王。
瑞王却看向身侧。
无奇本来不想开口,给瑞王一瞧,只能说道:“其实我早该想到是你。”
胭脂疑惑地看向她:“郝、姑娘……是你?”
无奇答道:“是我。”
当时胭脂口供,说听见屋内夫人咳嗽才来送茶。
那就是说在阮夫人进门前,汤夫人还是活着的。
但无奇相信阮夫人绝没有杀死汤夫人。
于是就陷入一个选择圈子,如果她相信阮夫人,那就证明在阮夫人进内之前,汤家太太已经给“神秘凶手”杀了,但是阮夫人进房之后屋内并没有第三者,只有一具尸首。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阮夫人跟胭脂,有一个人在说谎。
真正让无奇确认此事的,是当时她去旁听韦炜审问汤侍郎,瑞王因看见了她,便叫她进去。
当时她不肯,费公公便戏谑地说了一句话——“你这丫头到底是想进来呢,还是出去?”
当时无奇回答:“我不进也不出,就在这里站着……”
就这么两句,启发了无奇。
此刻,无奇看着胭脂道:“当时我就明白,你其实并不是要进房间送茶的,正好相反,在我娘亲看到你的时候,你是刚杀了夫人后退了出来。”
当时阮夫人进院子看到了胭脂在门边上,当时胭脂做出一个要敲门等待的动作,再加上她自己说听见动静过来,阮夫人当然便深信不疑以为她要进屋子,哪里知道她是才出来。
而阮夫人的“口供”,也正好有效地误导了众人,反而给真凶胭脂做了证。
在场众人脸色各异。
蔡瑾玄轰然震动,任侍郎瞪大双眼,蔡流风轻轻一叹,孟先生在打瞌睡。
只有瑞王带笑“和蔼”地看着无奇。
胭脂低头,唇角掠过一丝苦笑。
无奇望着她道:“这也是为什么在屋内屋外都没有找到凶器,因为当时你把凶器带了出来。我仔细问过我们太太,你当时端着茶盘,可不知为何将茶盘放的很低……若我没猜错的话,当时你就把那杀人的匕首放在盘子底下,以手反扣着对不对?”
韦炜点头,方才在汤府胭脂要杀汤侍郎,也是用的茶盘下藏刀这手法。
胭脂则无言以对,她看向无奇,诧异地说:“你连这个都能想到。”
无奇说道:“我想,其实你本来有机会把凶器藏的更妥,但你知道我娘只怕很快就来了,何况这种法子也是最隐秘的。”
胭脂薄笑:“就因为这个你认定是我?不……”
“的确不仅因为这个,”无奇点点头:“还有你的谎言。”
胭脂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吁出:“我的谎言?”
无奇道:“你说你不识字。”
胭脂眉头皱起,她咽了口唾沫,目不转睛地盯着无奇:“我自问在这方面没有任何破绽,你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很简单,一个细节。”无奇叹道:“还记得韦大人审你们的时候,我着急离开吗?”
胭脂点头:“那又如何?”她问完之后,脸色突然一变:“难道你……”
无奇见她明白了,便道:“不错,就是因为这个。”
当时无奇着急去询问阮夫人那字条的事情,不慎将主簿记录的口供等带落地上,胭脂帮着捡了起来。
当时无奇回头瞥了眼,正看到胭脂捡拾那些口供纸张。
有一个细节。
她把那几张乱了的纸,重新理好了。
主簿并没有特意在纸上标明顺序,胭脂却立刻给他整理妥当。
她说自己不识字,这分明是假话!
这也说得通了,当时韦炜逼问玲儿是否有所隐瞒,因得到瑞王传信,便没追问字条的事情。
可胭脂却故意提起了这点。
她一定是看过了字条上的字,所以故意地说破,把祸水往阮夫人身上引!
胭脂如梦初醒,突然又一惊:“所以,当时韦大人接到的所谓清吏司传的那十万火急的消息,也是你们……故意下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