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别的亲人了吗?”苏致问道。
她记得唐小桥说过,温峤的爹娘在世时是镖师,死的时候还是留下了点家底的,按说温峤年纪也不小,又打小跟着他爹娘习武,完全可以变卖家中资产去投亲的。很奇怪的是,他却留了下来,把自己弄得吃了上餐没下餐差点就成了乞丐。
亲人吗?
温峤漆黑的眸子里有刹那的冷意,却在一瞬间被他掩饰了过去,末了,淡淡道:“没有。”
苏臻虽有疑惑,但也只是简单的“哦”了一声,便没再说。
而这时候,温峤再次问起之前的话,“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打算啊……”苏致听着身下哗哗的流水声,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外面的掩于夜色中的暴雨,许久后,轻声说道:“把小辂养大,供他上学,替他成亲吧。”
温峤目光动了动,“你呢?你自己呢?”
“我自己?”苏臻脸上绽起抹自嘲的笑,她回头,对上温峤朝她看来的目光,“你还不明白吗?从我走进尸房的那一刻,我就没有以后了,若说有,那也只是卑微求活,希望周边的人不要糟糕到连一个容身之处都不给我。”
温峤目光骤然一紧,失声道:“怎么会?”
“怎么不会?”苏臻收了目光,重新看向外面漆黑的夜色,缓缓说道:“这个世道对女子本就多有苛待,从前因为我爹的关系,县城里的人或多或少都要给几分面子,喊我一声苏姑娘。可明天开始,他们眼里的我,是蛇蝎,是瘟疫,是洪水亦是猛兽……”
苏臻想起了前世的自己,自从她当了入殓师后,朋友断绝来往,甚至亲如父母她也很少回去看望他们。她永远记得领她入行的师傅和她说的一句话。她家孩子上学时填表,父母职业一栏,永远都是空着的。
温峤从不知道,一个人能用这样平淡的语气仿若说着别人的故事一般,说着自己的无奈和悲凉。
他很早就知道苏臻和这世界上大多数的姑娘都不一样,从前只觉得她想法多,眼睛一眨就是个赚钱的点子,还知道秦氏嫌弃她是个女儿,待她很不好。可这会儿,看着神色从容淡定的苏臻,温峤却有种他可能从来就不曾真正了解过她的感觉。
“要不,你带着你弟弟跟我们一起走吧。”温峤说道。
原本觉得这话很突兀,但说出来后却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不待苏臻开口,他紧接着说道:“我们去吴州,那里没人认识你,你可以重新开始,不仅可以将你弟弟养大,也可以替自己谋划一个未来。”
苏臻看着温峤,“谢谢你,温峤,只是,那个未来我从前不期待,以后也不向往。”
“苏臻……”
温峤看着苏臻,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和苏臻都很清楚,他说的那个未来是什么,可是苏臻却说,从前的她便不期待,今后的她也必不向往。难道……难道她从来就没想过嫁人吗?为什么?疑惑间耳边响起苏臻的声音。
“这世上每个姑娘到了年龄,就要嫁人为妻,成为当家主母、生子、侍奉夫君孝敬公婆、教养儿女、替夫纳妾、然后便是争宠、不是被欺凌就是欺凌别人……每个女人,似乎都活在这样一个既定的圈子里。”
“大家都是人,为什么男的就要比女的高一等?为什么男的可以娶妻纳妾,女的就只能从一而终?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苏臻摇头,轻声说道:“一个人身边的位置只有那么多,有人来就要有人走,与其将来最亲密的人变得面目可憎不若最初便不开始。”
温峤怔怔看着苏臻,脑子里反复只有苏臻“一个人身边的位置只有那么多,有来就要有人走”的话。
活了十六年,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原来既定的规则也有可能是错的。只是,这个时候,他年纪尚小,并不能领会苏臻这话中的深意,他只是心中隐隐有一个想法,如果站在我身边的是你,我不会让别人抢了你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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