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陈贤章的队伍到达河口镇的时候，太阳刚好照到堰石崖上面的那棵枫香树。堰，是河水被水坝拦起来而形成的较深的水域；崖，就是岩石耸立而形成的陡峭的山体。堰水很深，石崖险峻，河口镇到县城的那条马路就在这堰和崖之间。

    堰石崖下面有一个豆腐店，豆腐店里有一头驴。那一天，这头驴子刚好磨完了最后一点豆子，让店主家给拴在院子里吃草。这是一头深红色的驴子，皮和毛都红的，闪着亮光。它正吃得陶醉的时候，忽然就听到了一阵响声。那响声很整齐，很有节奏，还夹杂着马蹄声。马是它的亲戚，那声音它是熟悉的，甚至还有一点亲切感。但那整齐而有节奏的声音却让它有点紧张，甚至是一种不安。它抬起头，四处看了看，却没有看到一个人，只有风刮着那棵枫香树的轻吟声。它的不安在增强，于是就昂起头叫了起来，叫得是牵肠挂肚撕心裂肺。它这一叫，把旁边的一只母鸡给吓着了，急忙扑腾起翅膀乱飞起来。

    店主家正在屋里忙着的，听着外面的动静，觉得有些奇怪，就放下手上的活，走到外面看了一眼。他到了院子里，驴子还在叫，老母鸡还在乱飞。他就跑到大门外，站在门口，一抬头的时候，就看到一对整齐的人马正从堰石崖下经过，直往他这边来。大檐帽，银灰色的军装，黑而亮的枪尖，整齐而有节奏的脚步声，扬起的尘土……他有点紧张，刚想往屋子里跑，就听到远处街道上一声尖叫：“快跑哇——，过队伍啦——”那声音有点恐怖，在这晴天白日里都有点瘆人。他也想跑，可两条腿却似乎不听话，脚下也似乎被定住了一样。就在这个时候，队伍的旁边跑过来一匹高大的深红色的马，一个骑在马上的人大声叫道：“快——，给我直扑张家大湾！”他偷偷地看了那人一眼，觉着似乎有那么一点熟悉，却又完全想不起来是谁。他偷偷地向街道上瞄了一眼，原本就有点冷清的街道上更加冷清了，就只听到那整齐而有节奏的“扑嗒”“扑嗒”声。

    张宗庭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快晌午了。那个时候，他正坐在张家大寨的大厅里吸着旱烟，几个刚刚跑上来的人上气不接下气地对他说：“五爷，陈贤章的队伍已经到了张家大湾了。”他把烟袋从嘴里抽出来，顺手放在面前的桌子上，又用手摸了一下那满脸的络腮胡子，看了一眼那几个人。那几个人眼神里都是恐慌。他把身子坐直了，低声问道：“他带来了多少人？”那其中的一个人说道：“灰不溜秋的，一大堆！清一色的长枪，到处抓人，砸东西！究竟有多少人，我们没有看清楚。”张宗庭想骂人，但看着那几个人也吓得不轻，就挥手让他们出去。等那几个人都出去了，他这才喊旁边的一个背着长枪的人，让他去把那几个领头的人叫来，说是要合计一下守寨子的事情。

    就在这个时候，陈贤道和陈贤章正在张家大湾张宗庭的大门前。村子里已经没有几个人了，剩下的几个年龄大的老头和老太婆不是聋了，就是口齿不清，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士兵们早搬来了几张桌子和椅子，他俩就坐着喝茶，遥望着远处的张家大寨。那张家大寨就在他们南边的山上，正对着张宗庭的屋子，在他们这个位置，只能看到一个朦胧的影子，好像还有一股青烟在上升。

    陈贤良也带着陈家洼的人来了，他们有的背着土铳，有的拿着铁棍，还有的就背着锄头。陈贤道看着他们，笑着说道：“贤良啊，你们就不要折腾了，你以为还指望着你们去打张家大寨呀！你就安排着他们烧火做饭，让老四的兄弟们吃饱喝足了就行。”

    陈贤良涨红着脸说道：“好的，大爷！我让他们准备着，保证让兄弟们吃饱喝足。”陈贤章看着陈贤良笑着说：“贤良大哥，你先让他们做着，一会儿就送上去。另外呢，还要把我们的马都看好了。我们先去看看张宗庭到底有几斤几两。”说完，他就站起来，整了整衣服和腰带，然后从盒子里拔出手枪，对天放了一枪，高声叫道：“弟兄们，给我上！拿下张家大寨有赏！”士兵们答应一声，立刻站成队形，端着枪就往张家大寨去了。

    张家大寨建在山，一共有两个南北两个门。陈贤章已经派人侦察过了，就把部队摆开，分别攻打两个寨门。两个寨门前也都有几道关口，守卫在那里的人虽然也坚守了一段时间，但最终也只能后退。陈贤章命令部下用火力压制，然后一个冲锋，那些人就崩溃了，几道关口就很轻松地被他们突破了。这一突破后，陈贤章的部队就直抵寨子。

    陈贤章和陈贤道站在一个土坡上，面对着寨子的南门，抬头望着面前的寨子，心里都有点高兴。他们都觉得打下张家大寨应该是不难的，因为前面的几个关口都被他们很轻松地拿下了，那些守卫的人几乎没有战斗力，简直是一触即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