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不知过了多久,那个老婆子终于进来了。她瞟了一眼那个站在旁边的丫鬟,示意她出去。那个丫鬟看见了,乖巧地低着头,一声不吭地出去了。鄢二姑这时已经停下了脚步,看着老婆子。老婆子看见丫鬟走远了,就急忙走上前去,对着鄢二姑低声说道:“奶奶,前来吊孝的人有很多,少爷他确实有些忙!不过,你不用太担心的,外面有人照应着呢!你让我打听的事儿,我也不好对人挑明了说,好像是没有人知道。那个人到底是不是三爷的儿子,好像也没有人能说得清楚!”
鄢二姑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重新回到椅子上坐下来。老婆子就过来给她再冲了一杯茶,然后就退到一旁,等候着吩咐。
这个时候,太阳已经出来了,那柔和的光芒从敞开着门里照射进来,斜铺在地上,勾勒出门的轮廓。头的瓦缝里也漏下来几缕细细的光线,在西边的墙壁上形成几个精致的椭圆形的小点点。鄢二姑喝了一口茶后,就一直地端坐着,眯缝着眼看着地上的太阳光,始终没有开口说话。
老婆子知道她的脾性,见她不开口说话,自己也不说什么,只是在旁边静静地陪着。外面虽然很热闹,人来人往的,但这里很是安静,老婆子甚至能听到远处的树叶被风吹动的声音。身为女人,她理解鄢二姑心里的苦处。受了这么多年的罪,好不容易把孩子拉扯大了,眼看着就要功德圆满了,却又半路里出来了这一档子事,怎能不让人伤心怄气了。她不禁在心里感叹道:做个女人真的不容易呀!哪怕你家境再好,要是嫁错了人的话,那一辈子都别想翻身!
这个时候,鄢二姑动了一下身子,把身子紧紧地靠在椅背上,又似乎觉得也不太舒服,又动了一下身子,重新换了一下坐姿,但似乎仍然不够满意,又动了动身子。身下的椅子因此叽叽呀呀地响了好一阵子。老婆子看见鄢二姑似乎有些烦躁,不敢胡思乱想了。她斜着眼看了半天,见鄢二姑折腾了这么多回,也并没有要站起来的意思,也不知道怎么办了,只得在旁边候着。
两个人沉默了好久,老婆子忽然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她从窗户里看过去,恰好看到管家带着一个人进来了!这个人她倒是认得,陈家洼的陈二爷——陈贤德!眼看着他们就要进来了,她便急忙低声地对鄢二姑说道:“奶奶,陈家洼的陈二爷来了!”鄢二姑愣了一下,立刻就把身子坐直了,等着他进屋来。
时间不长,那两个人就进了屋子,老婆子就急忙上前伺候着。陈贤德看着椅子上的鄢二姑,不禁暗自赞叹。虽然头发已经有些花白,但收拾的干净利落,整齐的向后梳着,显得脸更大一下,真好象是银盆。眉宇间虽然有些不大舒展,但面色红润,腰身挺直,整个人的精神还是不错的!
他急忙走上前来,刚要给鄢二姑行礼,就听到鄢二姑笑着说道:“贤德呀,你就别多礼了!快请坐吧!”
管家在旁边也拉着他的手笑着说道:“二爷,你就别客气啦!请坐吧!”
陈贤德只好坐下,老婆子递过一杯茶来,他伸手接了,就顺手放在旁边的茶几上,然后一脸庄重地说道:“二姑哇,三爷前几天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走’了呢?古话说,人死不能复生,你老人家可要保重身体呀!”
对于陈贤德的到来,鄢二姑并不感到意外。她知道,在这南云山内,杨、陈、鄢、张这四位爷,个性不同,兴趣也各异,在平常的时候,相互间的来往并不多,但要是其中的任何一个家庭遇到了大事,他们都是要亲自上门,表示一下各自的心意的。就象现在,杨贵仁去世了,杨家有了丧事,他陈贤德一定是要来吊丧的。
她看着陈贤德,心里不由得想到了一句老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会儿,她觉得这句老话真是有道理。想当初,他陈家还是一个小户人家,是靠着租了她杨家的几亩田糊口度日的。可短短的几十年,他杨家硬是发了。如今人家人财两旺,已经是这南云山内首屈一指的大家了!世事如此变幻,怎能不让人感叹呢!有了钱,人家就是爷,自然怠慢不得。
看着陈贤德一脸的庄重,她便叹了一口气说:“贤德呀,多谢你的关心了!我家三爷呢,你是知道的,荒唐了一辈子,说句不该说的话,他也该走了!我这辈子呀,就是受罪的命!什么样的罪我没受过呢!到这把年纪了,我想得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