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

    「本来三个人都能得救！」

    我知道，我真的明白。我也不想变成这样。

    心中充满烦闷的情绪，我并不希望看到这种后果。

    我有在反省，有在后悔。可是，为什么我必须被斥责？

    「我也很拚命啊！我是想在最佳时机获得最大的成果！为什么这种行为必须受到指责？」

    「因为出了人命！」

    瑞杰路德的反驳非常正确。

    「呜……」

    所以我无法回嘴，那个少年等于是被我害死的。

    「……」

    艾莉丝今天选择保持沉默。

    她应该也有什么想法吧？只见她一直望着加布尔的尸体。

    我已经无话可说。因为我失败了，在关系到他人生死的状况下，我却优先考虑自己的利益，才会慢了一步。

    「啊……喂，你们不要起内哄啦。」

    结果，是库尔特出面阻止。

    「和你无关，是这家伙有问题。」

    瑞杰路德不予理会，但库尔特并没有就此退让。

    「虽然和我没关系，但我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你们是看到我们战斗的情况，才会为了要救人还是要抛下我们而意见分歧吧！」

    不，实际上根本没有分歧，而是我独断决定要抛弃你们。

    「或许你们的确很强，但凡事总有万一。而且，你们也没有帮助我们的义务！」

    我觉得瑞杰路德气到连头发都竖起来了。

    「不是义务！帮助小孩是大人的责任！」

    可以看出这句话惹火了库尔特。

    「我们不是小孩！是冒险者！鲁迪乌斯身为队长的判断很正确！」

    「唔……」

    瑞杰路德没有反驳，然而我并不觉得自己的判断正确。

    「但是，你们的同伴死了。」

    「看也知道！的确我们也想要就这样三个人一直走下去！可是，我们也早就做好有一天会丧命的心理准备！既然身为冒险者，不管是年轻人还是老人，大家都抱着这种觉悟！」

    我胸中一痛。我根本没有这种心理准备，冒险者这种职业只被我视为是一种赚钱的手段。

    「我很感谢你们出手帮助我们！但是我们的成员是我们自己的问题……不，是没有正确判断出委托难易度的我本人必须负起的责任。」

    库尔特的发言很不成熟，这是不是该称为年轻的正义感呢？

    还是该说他还保有没受过社会洗礼的幼稚心态呢？

    不过，他的发言却带着一股拚命的干劲。

    那是最近的我明显缺乏的感情。满脑子都是手上有多少钱和公会升到了哪一层级，还把委托当成游戏的我，正欠缺这种拚命的干劲。

    「我说你……叫库尔特吧？我不该把你当小孩，你们的确是独当一面的战士。」

    库尔特的发言似乎让瑞杰路德找到能信服的部分。

    「还有鲁迪乌斯，抱歉。」

    接着他把我放回地面，开口赔罪。关于这次的事情，瑞杰路德根本没有理由道歉。

    「请不要说这种话，因为我犯错的事实无法被抵销。」

    「不，那不是错误，你是想帮那些家伙守住身为战士的自尊。反而是试图立刻出手帮忙的我比较欠缺思虑。」

    「不……」

    我根本没有考虑到那方面。

    「碰上那个小恶棍双人组的时候也是一样吧……」

    瑞杰路德自顾自地做出结论。

    但我并没有接受一切，这次的事情是我必须好好反省的问题之一。应该要立刻找出自己的缺失，好好改正避免下次又犯下相同的错误。

    一方面抱着这种想法，但相反地，也产生「他们自己要误解真是太幸运啦！只要结果没问题的话其实一切都好说嘛」的肤浅念头。

    让我对自己的厌恶感几乎油然而生。

    ★★★

    库尔特说他们要直接带着尸体回到城镇。

    我们为了尽一份心，护送他们回到森林入口。原本以为瑞杰路德应该会主张要把他们送回城镇，结果却没有发生那种事。他已经承认库尔特等人是战士。

    「少了一人或许会无法回到城镇，但是我们已经做好丧命的心理准备。」

    他的背后散发出一股忧伤，甚至让艾莉丝忍不住跑向他们并讲了这么一句话：

    「你们要加油！」

    语言虽然不通，但库尔特似乎从艾莉丝的表情看懂她想传达的意思。

    「谢谢……呃，是这样吗？」

    「咦！」

    他握起艾莉丝的手，在大拇指连接手掌的地方亲了一下。

    接着，库尔特带着满脸笑容离开。

    艾莉丝整个僵住，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过了一会她突然回头看向我，然后开始在铠甲下襬用力来回摩擦刚刚被亲到的地方。

    「不……不是啦！」

    她的表情莫名激动。虽然被亲，不过还隔着皮手套。我倒是觉得没有必要反应这么夸张。

    「这……这东西我不要了！」

    她拔下手套，随手丢向森林内部。喂！手套也是要钱的啊！

    「不可以把装备丢掉！」

    「再买新的很浪费啊！」

    我和瑞杰路德都开口斥责艾莉丝。虽然是下意识的发言，但是我居然连这种时候都扯到钱，真是……

    「吵死了！」

    艾莉丝噙着泪水用力跺脚。我好久没看到这样的艾莉丝，到底怎么回事？

    亲吻手背的行为有什么意义呢？

    「鲁迪乌斯！来！」

    她把手伸到我的眼前，所以我反射性地舔了一下。

    「！」

    艾莉丝满脸通红，赏了我一拳。

    而且是差点夺走我意识的认真攻击，我还以为自己的脖子会断掉。我一边觉得凭这个拳头应该能夺得世界，同时很没出息地倒向地上。

    刚刚该做什么才对？

    被殴打的我继续躺着，却看到艾莉丝目不转睛地盯着被我舔到的地方，然后自己也舔了一下。之后，她立刻面红耳赤，用衣服下襬拚命擦手。

    「对……对不起，鲁迪乌斯！但是不可以舔！」

    因为她的动作实在很可爱，我决定原谅一切。还有因为失败而很郁闷的心情也顺便稍微获得纾解。

    ★★★

    趁着在森林里移动时，我针对瑞杰路德进行考察。

    一个喜欢小孩的正义分子。对瑞杰路德的印象原本是这种感觉，但今天又追加了「战士」这关键词。

    「对瑞杰路德先生来说，战士是什么？」

    「战士就是保护小孩，重视同伴的人。」

    他立刻回答。不过听到这答案，让我终于可以理解瑞杰路德过去为什么会动怒。他并不是在主张欠缺思考的正义感，而是在要求战士必须要有自尊。

    「战士不可以危害小孩。

    战士有义务保护小孩。

    战士不可以舍弃同伴。

    战士必须保护同伴。」

    他心中抱着类似这样的信念，所以认定把我踢出去的宠物绑架犯是个恶棍。至于不打算为同伴报仇反而讨饶的两人也被断定是极为卑劣的坏人。

    对库尔特等人也是一样，瑞杰路德一开始只把他们视为小孩。

    所以对小孩见死不救的我就成了恶人。

    然而经过先前的痛斥，他改变想法。于是他原谅了我的行动，甚至反省自己没把库尔特他们视为战士的行为。

    我实在弄不清楚在瑞杰路德心中，到底怎么划分小孩和战士。

    艾莉丝似乎是被他当成小孩，我是哪边呢？

    该问？还是不该问？

    「有战斗。」

    我正在烦恼，瑞杰路德突然发出警告。

    「是刚刚的……布雷兹一行人吗？」

    「对。」

    好像碰上了布雷兹的队伍。

    虽然不知道瑞杰路德的第三只眼看出去是什么情况，不过就算被护额盖住也依然保有视力，甚至还能识别个体。

    真方便，我也想要。

    「要去帮他们吗？」

    「没有必要。」

    不愧是b等级，似乎足以让瑞杰路德把他们视为战士。

    继续前进后，森林里有一只盘着的大蛇。然后，周围倒着四具尸体。

    「……咦？」

    他们已经死了耶……

    原来「没有必要」是这个意思啊。不过，没看见布雷兹的尸体，他是不是逃了？

    「我记得他们是六人队伍吧……剩下的两人呢？」

    「死了。」

    似乎是全灭。安息吧。

    「不过，那个魔物是什么？」

    让布雷兹他们全灭的魔物非常巨大。

    「是赤食大蛇（redfoodcobra）。」

    这条红色大蛇的躯干粗壮到即使我和艾莉丝牵起手来也无法抱住，长度大概有十公尺，颈部还向外张开，像是意图威吓。

    躯体有一部分整个鼓起，我想那里面有一半大概是那只猪的肉吧。是说，委托上不是写白蛇吗？

    「没想到这森林里有赤食大蛇，而且这么巨大。」

    「一般来说不会出现吗？」

    「一般的确不会出现，但还是有低机率会出现。」

    赤食大蛇是白牙大蛇的高阶种。不但拥有比白食大蛇更巨大的躯体，连敏捷性也大幅领先。全身覆盖着具备火抗性的坚硬鳞片，尖锐的牙齿带有剧毒。即使无法确定白牙大蛇是摄取什么才会变异成赤食大蛇，但是有极小机率会在白牙大蛇生息的地方出现。

    白牙大蛇是b级，不过赤食大蛇却是等同于a级的强敌。

    b级队伍大概会被瞬间杀光吧——似乎就是这么一回事。

    它忙着进食，好像还没注意到我们。现在正准备吞下第三具尸体。

    「打得赢吧？」

    艾莉丝自信满满地拔剑。

    「要打吗？」

    瑞杰路德询问我的意见。

    「……可以由我决定吗？」

    「交给你了。」

    「除了你，还有谁可以决定啊？」

    决定权被交到我手上。总之先思考一下吧，委托内容是要我们找出或讨伐谜之魔物。

    总之，白牙大蛇或赤食大蛇应该就是那个「谜之魔物」。

    这森林里原本并没有这种魔物，既然我们已经找到应该符合的对象，即使直接打道回府也算是达成委托。但是如果能打倒魔物，就能获得铁钱两枚的报酬。情况允许的话，我是很想打倒它。可是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而且刚刚才有个人在我面前死掉。

    万一输了就会没命，我并不想主动涉险。

    「要不然，我可以自己去打倒它。」

    我正在烦恼，瑞杰路德就如此提议。

    「瑞杰路德先生能一个人打倒那个魔物？」

    「没错，我一个人就够了。」

    真是可靠的台词，感觉很像某dash先生。（注：出自日本综艺节目「ザ！铁腕！dash！！」里的一个单元「dash村」，里面有位人物被主持人们认为是可靠的长辈）

    「那么，如果必须同时保护艾莉丝，也可以因应吗？」

    「和平常一样，没有问题。」

    面对a级魔物还能如此从容。嗯，既然瑞杰路德都这么说了，大概真的没问题吧。好。

    「那就动手吧。」

    我做出了决定。

    ★★★

    我利用魔术发动远距离攻击，他们两人在近距离战斗。

    这种协力模式和平常相同，因此我也一如往常地使出岩炮弹。

    这次的对手是a级魔物，我决定稍微提升威力。

    形状设定为楔形，内部还藏有火魔术，让岩炮弹在击中魔物后能够爆炸。发射。炮弹以超高速往前飞，直冲赤蛇，直接引发大爆炸——我原本是这样盘算。

    「什么！」

    赤食大蛇扭动身体，避开岩炮弹。

    这回避不是偶然，很明显赤食大蛇是先看清飞向它的岩炮弹，然后才做出闪避动作。岩炮弹飞向远方，之后爆炸。

    「怎么可能……」

    虽然先制攻撃失败，但我方的特攻队并不会因此停手。由瑞杰路德带头，艾莉丝跟在他的斜后方。这阵形和平时不同，平常都是艾莉丝在前面。

    「嗄！」

    「…………哼！」

    瑞杰路德对赤食大蛇的头部发动攻击。和平常相同，他使用短枪施展刺撃。赤食大蛇利用往后仰的动作避开这一击，再反弹回来试图咬住瑞杰路德。面对那个一被咬中身上就会开个大洞的利牙，瑞杰路德轻松地挥枪弹开。

    同时，已经绕到赤食大蛇背后的艾莉丝挥剑砍向它的尾巴。

    她的斩撃没能砍断尾巴，或许是因为赤蛇的肉或鳞片很硬，也有可能根本是两种都很硬。

    「嗄啊啊！」

    当赤食大蛇把注意力转移到艾莉丝身上的那瞬间，他们两个立刻迅速退开。

    我使出的魔术把握这剎那的空档，朝着赤食大蛇飞去。

    这是事前讲好的顺序，也是和平常一样的合作模式。

    「又没打中！」

    但是赤食大蛇又躲开了。靠着前端采用尖锐造型以加快速度的岩炮弹和赤食大蛇擦身而过，一口气打断好几棵后方的树木。这次也是被对方先看清楚后再闪避。

    不过，没打中其实也不要紧。敌人必须面对持续狙撃大脑和心脏的瑞杰路德，和逐渐削去尾巴并转移它注意力的艾莉丝一起连手发动的波状攻势，还得应付要是被打中可不是只会觉得痛的魔术。

    我方采用的模式尽管单调，却不是能轻松对应的战法。

    要是敌人追着艾莉丝不放或许能找到突破的机会，但是瑞杰路德把仇恨值掌握得很好，赤食大蛇陷入被迫丢下我和艾莉丝的状况。

    虽然我和瑞杰路德的攻击一直没有打中，但赤食大蛇还是逐渐疲劳，动作也开始变迟钝。

    最后，岩炮弹终于逮住了它的身体。

    ★★★

    等我们处理好赤食大蛇，太阳已经下山。

    这天的晚餐就是它的肉。我们不清楚哪个部位可以变卖，只好拔走牙齿，然后把剥下来的蛇皮像毯子一样卷起。

    还发现应该是库尔特他们要找的蛋，不过因为体积太大，根本无法搬回去。

    多方考虑之后，决定把蛋打破。毕竟增加魔物的行为似乎受到严格禁止。

    至于布雷兹一行人的尸体，先把能卖钱的东西都搜括一空后，再放火烧过埋葬起来。要是把尸体丢着不管，是不是会变成刽子手呢？

    我实在无法理解死后化为僵尸复活的现象。

    （话说回来，那只赤蛇真厉害。）

    我回想起刚刚的战斗——赤蛇曾经多次躲过我的魔术。

    没错，它避开好几次。

    在最后终于直接击中它之前，根本连扫都没扫过。

    仔细想想，碰上刽子手时也一样。原本以为会直接命中的攻撃却被敌人避开，结果只打断一根手臂。b级以上的魔物就能够回避魔术吗？

    听说赤蛇是a级。它连瑞杰路德的枪都能避开……不过，那大概是因为瑞杰路德有手下留情吧。要是他拿出真本事，肯定只要一击就能解决。

    至于艾莉丝的攻撃，大概是因为赤蛇判断没什么威胁性所以不需要闪避吧。

    话说回来，这个世界的生物真的都是些怪物。就算是人族，似乎也能够巧妙地回避魔术，至于魔物可以看清子弹后再闪躲。要是碰上s级的魔物，说不定会发生即使被岩炮弹正面撃中也毫发无伤的状况。

    真是太恐怖了……还是尽量不要靠近危险场所吧。

    不管怎么说，我们达成了委托。

    ——而这次的委托，也成为我们在利卡里斯镇承接的最后一个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