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楚风土志》——“坊间对包拯斗太师一说,有许多分歧。有些戏文中太师姓董,但也有杨太师、于太师、甚至还有少数戏码是和姜太公斗的,但流传最广的版本还是董太师。”
“可以了。”
只是简简单单三个字,却让听见的人犹如变了一个人。
无声的巨鼓就放置在玉全学宫长的肚子里,而这三个字就是一阵雨点般的重槌,让玉全身上由内而外散发出一种急迫、兴奋、乃至狂野的气势来。
但是斯文的玉学宫长终究是克制住了这一阵阵疯鼓,他紧抿着嘴唇,连一个音都没有吐露出来,只是咬紧嘴角,左右侧过头,让身边一众赤冠学宫能见到他强行抑制住的诡笑。
陪同坐在猜魁台上的理事官约有十来位,另外还有几位隶属于听雨楼,讲究“唯认才学”的先生。或许是常年一派的默契,一见到玉全的信号,这些人立刻齐刷刷换了张脸。这些听雨楼中人平日都自律得很,连说话都压着嗓子,生怕有什么失礼之举。可这会儿却忽然活跃起来,就连拍手喝彩的动作显然激烈了几分。不仅如此,他们自己叫好还不算,甚至开始轮流离开座位,装着兴致高昂的模样,大声褒赞着台上的《五鼠闹东京》,还顺带拖住了附近隶属十德殿的几位先生,非要对方也跟着说好才行。
一部分赤冠学宫甚至跑到了贵宾落座的右侧猜魁台,与花盟会掌柜主动攀起交情来。
这些花盟会掌柜的儿女,几乎全都是少盟会成员,也就是常年在书院中受排挤的一拨人。若说实话,这些掌柜对花陵太学并无好感。像徐长功这些富家子弟,怎会是甘于受欺负的人,每月写诉苦的家书比功课字数还多,所以花陵太学对少盟会不善这件事,这些掌柜早就心知肚明。奈何这书院学监和东州军察是亲兄弟的关系,这些掌柜有意出钱出气,却终究选择了和气生财。
近些年,这些掌柜每每来参加花夜校祭,大多只是忍着气来走个过场,哪个会主动与书院的先生或理事官攀交?所以眼下挤过来的这几位赤冠学宫,掌柜们是一个都不认识,也没什么好感。可天下的父母哪个能拒绝人家对儿女的褒赞?这七八位赤冠学宫连自报姓名都顾不上,开口就对台上这场戏交口称赞。
“您是罗敬罗掌柜?虽说在下与罗掌柜虽未谋面,不过一眼就看出来了!令嫒在台上英姿飒爽,把那穿山鼠的豪迈演得既是入木三分,又不失清兰之雅,真是叫人看得心旷神怡啊!”
“徐掌柜!听说上一幕哪曲开封调,就是出自贵公子之手啊!在下真是大开耳界,贵公子乐理上确有造诣啊!在下实在是按捺不住钦慕之意,这才冒昧打搅,勿怪,勿怪啊~”
“张管事!您家三公子这侍卫演得可真是龙精虎猛啊!”
“于副掌柜!后头笛子是出自您家那位吧?在下是分管男学舍的学官,算起来也是令公子的知音呢,所以一听就听出来了!”
就这样,分明是一片极不自然的举止,却因为一招打在“父母心”的弱点上,结果这些掌柜楞是没有一个能冷面拒绝的。虽然这些人老成精的商人们心中都有疑虑,可表面上依旧是客客气气地应承了下来。
钟牙花会的赵管事身边也站着一位赤冠学宫,只听他将唐朱玲夸了个如花似锦,仿佛是上下五百年才出的一位奇女子。赵管事对唐朱玲并不熟悉,只好尽量含糊以对,除了与如三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外,也不敢多说什么。
这人嘛,一旦说的少了,听到的自然就多了。
渐渐的,在一片赞誉之辞中,赵管事听到了越来越多重复的句子:
“今日头魁,非黄字门莫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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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玉全,他是想要欲擒故纵!”
正在虚与委蛇的赵管事能听出异样,那细心观察着听雨楼动向的朱学监自然也发觉了不对。他虽然不会武功,耳力也是一般,可莫忘了还有个白鹿道长在。这位武当高人不但能在嘈杂喧闹中听清那些奉承话,还能用传音入密的方式,将他听出的异样处悄悄告知朱学监。
朱千文只听了几句,便已看出了玉全这一手打的是什么牌。
“先高高捧起,再摔个粉身碎骨。好你个玉全,暗箱操作不说,竟还玩这种龌龊的手段。当年老夫真是瞎了眼,才会将一手创办的理学宫交到你手里。”老学监眯着眼,意味深长地盯着玉全:“不过,你既然已经将这些黄字门生捧得如此之高了,老夫索性就成人之美,让你金口玉言,一语中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