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赵怨绒见中箭燕云倒下,声嘶力竭“燕云!燕云----”悲愤如魔,狂舞利剑,孤注一掷杀向敌群。蒙面汉中领头的道:“撤!撤!”众蒙面汉纷纷远遁,霎时消失在月色中。
夜色凄清,秋风飒飒。赵怨绒提着丹凤剑伫立月光下,望着地上横七竖八的死尸,不禁惊恐万分,草木皆兵,四肢发软,“当啷”宝剑落地,“噗通”坐在地上,惊骇悲伤地失了分寸,痛哭流涕。
赵怨绒武艺虽是不弱,但毕竟是初出江湖,哪里杀过人,晓风残月,孤苦伶仃,焉能不惊惧痛苦,哭声在四野回荡。突然,在七竖八的死尸中站起一具,摇摇荡荡超她走来。赵怨绒顿时止住哭声,本能地绰起丹凤剑倏地跳起来,惊呼“恶——鬼——恶鬼!再近前,我杀了你!”声音在风中颤抖。
那人到身下拜,道:“小的燕云无能,郡主受惊了!望郡主海涵!”
赵怨绒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急切道:“你——你是谁?”
燕云站起身向她走来,道:“回郡主,小的燕云燕怀龙惊吓了郡主,恕罪,恕罪!”
赵怨绒定睛一看果然是燕云,仍不敢信,道:“你——你是人是鬼!”
燕云止住步伐,道:“小的是燕云,不是鬼魂,郡主不信,小的叫你信”拈剑割伤自己的手背,鲜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赵怨绒走近几步,见他手背上流下的血珠在月光下晶莹透亮,猛地扑倒他怀里放声大哭。燕云傻呆呆挺立着不知所措,想了半天安慰道:“郡主,好了,没事了!起来,快起来!别叫小的手上的血污了郡主的衣服。”
赵怨绒猛地起来,“呲啦”扯下自己衣裙的一条,要包扎燕云流血的手。燕云躲闪,道:“郡主使不得,小的是何等人物敢劳烦郡主。”
赵怨绒嗔怪道:“何等人物,何等人物!你是救我命的人,如何使不得!”
燕云还是躲闪,道:“小的不过是梁王府的一个下人,哪敢劳烦郡主!”
赵怨绒一把拽过他的手,道:“在我眼里没有下人”为他包扎伤口。
燕云拗不过,盛情难却。
赵怨绒猛然道:“不对,不对!你不是中箭了吗?”
燕云举起包扎过的左手,道:“郡主,还是怀疑小的不是人?”要打开包扎的裙带。
赵怨绒急忙阻拦,挡开他的右手,道:“相信你不是鬼!你怎么能起死回生呢?”
燕云道:“不是起死回生,是我娘救了我。”
赵怨绒更是疑惑,四下张望哪有人影,道:“你莫不是做梦?”
燕云掏出脖子上挂的“麒麟祥云锁”,道:“这是我娘给的。适才和贼人厮杀时,上衣内的‘麒麟祥云锁’荡到咽喉恰好挡住贼人雕翎箭,那箭势不弱,小的被震得一口气没上来昏厥过去,不知多久,听得哭泣声,这才被惊醒。若不是郡主哭声,小的真的要变成鬼了。谢郡主救命之恩,请受小的一拜。”鞠身施礼。
赵怨绒牵他的手,道:“这算什么救命之恩!怀龙救我性命,舍身相救,险些丢了自己的命,我还没谢过呢!恩公,请受奴家一拜!”
燕云慌忙阻拦,道:“郡主金枝玉叶,小的****荆布,云龙井蛙,安能相提并论!”
赵怨绒道:“什么云龙井蛙!我自幼也是生长在****筚户,出生寒门的人就不是人吗?我岂是市井势利之徒,切不可再这么说。”
燕云知道,其父宰相赵朴也是起于贫寒之家,没再多想,道:“垂听郡主教诲,小的记住了。”
赵怨绒道:“什么垂听、郡主、小的,以后不要再用这些不着调的字眼儿,你我只有怀龙、怨绒!”
燕云犹豫道:“这——这,不可。尊卑礼制哪能少得。”
赵怨绒道:“繁文末节怎么能束缚患难与共的朋友?”
燕云惊异道:“朋友!”
赵怨绒道:“难道不是吗?”
燕云道:“郡主是鸾凤,燕云是寒鸦,天地悬隔----”
赵怨绒道:“罢了,都是奴家高攀燕壮士了!”
燕云惶恐道:“郡主此言差矣!郡主高贵,小的微贱望尘莫及,哪敢高攀!”
赵怨绒心想:“望尘莫及”,不管是仰望还是窃望他还是“望了”,面对色艺双全的妙龄,他不会无动于衷;内心羞喜,道:“在我眼里没有身份高贵微贱之别,只有人品优劣之分。你推三阻四,莫非我的人品做不得你的朋友。”
燕云惊慌道:“差矣!此言差矣!我——我——”
赵怨绒嗔怪道:“哦!差矣!差矣!我总是差矣,我应该有自知之明,不够做你的朋友。”
燕云急的面红耳赤,道:“是——是我不够!”
赵怨绒道:“你再推辞,那就是虚伪了。”
燕云听得“虚伪”二字联想到尚飞扬斥责自己,心中愤恨顿起,面无表情冷冷道:“依你,都依你。”
赵怨绒不知详情,思量:没想到燕云洁身自好的如此地步,“虚伪”令他这般懊恼;也怪自己心急,一位大家闺秀哪有这样咄咄逼人的,羞愧不已;道:“怀龙,言语不周别介意。”
燕云道:“郡主多虑了,小的岂是鼠肚鸡肠之辈。”
赵怨绒道:“不是就好。既然是朋友,称呼是否不妥?”
燕云道:“啊!郡——郡,怨——怨——怨绒,小——小——,不不,怀龙错了。”
赵怨绒看着一脸质朴钝拙的燕云,暗中思量:世上哪有他这样笨拙憨厚之人,为了救自己连命都不要,到哪里去寻找这样忠肝义胆之人,这样慷慨仗义的人与自己喜好击剑拳脚又一样,可称得上志同道合,这难道不能不能以身相许吗?他又是怎么想的呢?
燕云被她盯的不自然,一则转移话题化解尴尬,二则问明贼人如何退去,道:“郡主----”
赵怨绒道:“什么。”
燕云道:“哦!怨——怨——怨绒”很是别扭“贼人怎么退去了?”
赵怨绒道:“被我杀退了。”
燕云狐疑满腹,还有近十个贼人身手不错,赵怨绒只身一人如何杀退的了;四下观望,更深人静。
赵怨绒道:“怀龙不信!”
燕云心事重重,道:“信,信。”举步走到横七竖八尸体前,俯身细瞧每具尸体的右手背都有“鳄鱼”刺青。
赵怨绒也近前观看,惊奇道:“这些贼人手背都刺青一条鳄鱼!”
燕云道:“听了然说过鳄鱼帮门徒手背都有鳄鱼刺青。”
赵怨绒道:“我从未和鳄鱼帮结过怨仇,是否与你有怨仇?”
燕云道:“没有。令尊与房郡王有隙吗?”
赵怨绒道:“不会有吧,他们同朝为官又同在都堂正厅料理公务。鳄鱼帮又和房郡王有什么关系?”
燕云道:“房郡王的门客‘浪里忽律’李品、‘铁背忽律’邱秉、‘旱地忽律’曹罄、‘出洞忽律’龚丰都出身于鳄鱼帮。”
赵怨绒道:“不能以此断定就是房郡王所为,也许是别有用心之人使的嫁祸于人之计。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房郡王会这么傻吗?留下破绽授人以柄。”
燕云道:“虚则虚之,实则实之。也许是房郡王避开嫌疑反其道而行之。”
赵怨绒道:“也有可能。你我去章州救姐姐除了家父、南衙没人知道,那贼人真是神通广大,把你我摸的一清二楚。”
燕云道:“不去管他,我们速去解救大郡主。”
说罢二人趁着月色,健步如飞。急行了四五十里,燕云把赵怨绒落下百十步,觉得身后没有她的脚步声,回头看。赵怨绒坐在路边歇息。她身居相府很少受过这种苦,走的气喘吁吁疲倦困乏仍然赶不上燕云。燕云返回到她身边,站着不吱声,许久,道:“怨绒!这差事不应该是你做的。”
赵怨绒道:“你是嫌弃我了!”
燕云道:“不是,不是!”
赵怨绒道:“要不是我、你携手,面对那些贼人你一人定会寡不敌众,或许还会有性命之忧。现在我倒成了累赘!”
燕云道:“不是,绝不是!我是说-----”
赵怨绒道:“别说了!”起身赌气就走。
燕云紧紧跟着。二人走了二三里路。燕云知道她十分疲惫,道:“郡主!小的累了,歇歇吧?”
赵怨绒道:“你,又叫什么!”
燕云道:“啊!怨绒,我们歇歇脚吧!”
赵怨绒道:“我还以为你是铁打的汉子,不会感觉劳累呢!”坐下。
燕云掏出一包药递给她。
赵怨绒道:“这是什么?”
燕云道:“治你脚板血泡的药。”
赵怨绒道:“你怎么知道?不,没有,我脚板没有起血泡。”
燕云也不回答,走出二十几步坐下。他想:赵怨绒相府千金养尊处优惯了,哪里走过这么长的路,脚板定会起血泡。
赵怨绒本想逞强,但双脚疼痛难忍,忍着疼痛,吃力脱下鞋、袜,再没力气上药。燕云远远看着不敢近前,男女有别,大家闺秀的玉足哪能目睹。
赵怨绒脚板血泡好不了,怎么赶路、怎么救姐姐,百般无奈,道:“怀龙,怀龙----”想请他帮助上药,但说不出口。
燕云远远看了半天当然知道,思忖:她的脚伤好不了,怎么同去解救大郡主?大郡主已经被困多日,怎么完成南衙交付的差事?计出无奈,伸出剑指极快点住她的麻穴,拿药涂抹在她的脚板,给他穿上鞋、袜,一个箭步窜出十几步。
赵怨绒顿感不疼,惊喜道:“不疼了,不疼了!怀龙,没想到你还精通医术!”
燕云道:“哪有这样神奇?一会儿穴道自行解开,还会疼的。”
话音刚落,赵怨绒觉得一阵阵疼痛从脚板升起,道:“怀龙近前,说会儿话。”燕云缓步近前,离她丈外坐下。
赵怨绒道:“怀龙,你怕老虎吗?”
燕云道:“没见过。”
赵怨绒道:“见了老虎你怕吗?”
燕云不解其意,道:“不知道。”
赵怨绒道:“我又不是老虎,躲我八丈远。”
燕云猛然醒悟,道:“啊,不远,不远。”
赵怨绒见他对自己敬而远之也不勉强,道:“你是哪儿的人?”
燕云道:“祖居定州。”
赵怨绒道:“我们也算是邻居,家父是幽州人。”
燕云道:“哦。”
赵怨绒道:“令尊令堂兄弟姐妹可好!”
燕云面色沉重,忧思重重。
赵怨绒见状不再询问,转开话题,道:“怀龙说说你的生辰八字,我给你算算前方吉凶。”
燕云沉默。
赵怨绒道:“我略通星术,算算我们几时能救出姐姐。”
燕云道:“什么时候救出大郡主不用算,我不遗余力一定能尽快救出大郡主。”
赵怨绒道:“就你一个人?”
燕云道:“南衙差遣我一个人,我定不辱使命!”
赵怨绒道:“那我——就是累赘。”
燕云道:“不,不是!”
赵怨绒对他颇有好感主动搭讪,他却不解人意,猛地站起来,“哎呦”失声叫疼,忍着疼痛强走十几步“噗通”摔倒在地。燕云急忙上前扶起她,道:“这般疼痛,如何走得了路,还是歇一阵子再走。”
赵怨绒道:“歇一阵子,误了南衙交付你的差事,叫我怎么对得起你这救命恩公!”仍然努力往前走。
燕云道:“走不得,若脚伤烂了需要好久才能痊愈。”
赵怨绒不搭话吃力前行。
燕云道:“怨绒!任性不得,脚伤若是烂了,如何是好!”
赵怨绒道:“关你什么事,你走你的。”
燕云思虑良久,道:“你不说我们是朋友吗,怎么不关我的事?”
赵怨绒道:“我说的,只是我说的。你把我当成朋友没有?”
燕云吞吞吐吐道:“想——想——”
赵怨绒道:“想只是想,就是没有!”
燕云言语支吾道:“不敢——不能,非分之想。你贵为相府千金,我就是一个仆人,相差何以千万里计。”
赵怨绒从中听出缘由,“非分之想”他还是想过的,道:“我早已说过在我眼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你总是虚与委蛇,除了虚伪还能怎么解释。”
燕云听得“虚伪”心头不悦,尚飞燕、燕风都曾经以“虚伪”斥责过自己,憋的满脸通红,道:“我——我何曾不想结交你这——这样的朋友------”
赵怨绒追问道:“我这样,是什么样?”
燕云吞吐其词道:“好——好样。”
赵怨绒道:“好样是什么样?”
燕云道:“好——好样,就是好样。”
赵怨绒心想:能这样也算心满意足了,他的言辞能力比不上他武艺的十分之一,吞吞吐吐证明他有难言之隐的羞涩;他并非一块石头、木头,对自己是有感觉的;“好样”二字虽然笼统,但内容不该不饱满;心中不觉荡起一阵阵暖风;步履蹒跚往前走,脚伤顿时也感觉疼痛。
燕云想,她再这样,脚伤恶化定要耽误解救大郡主的时间,急忙道:“这么走得成。”
赵怨绒道:“不成怎么办?难道你能变成我的坐骑白玉嘶风马驮我。”
燕云就着她的话道:“虽然便不成你的坐骑,但能驮着你——”话刚出口,感到极为不妥,男女授受不亲,哪有一个男人背着少女的道理,这么说不是轻佻浮滑、下流侮慢吗;羞愧难当、惶恐不安,脸臊像猪肝,连连道歉“我——我,说错了,海涵!海涵!万望海涵!”